第4章4(1 / 1)

呀,我都忘了医药费这回事,忙不迭,“请一定将你的地址留给我,你垫付的医药费,我会还给你。”等等,还是不对,狠狠咽下口酸奶,我不得不很专注地对着许诺的眼睛,“你说过,你是医生,这是你的根据地,这里还有你的同学。你有正当职业,看上去也受过很好的教育,为什么要去睡大街呢?而且,你之前还被人追?”

我问了个~~怎么说呢?我问了个很正确的问题,可再度思量起,我认为那天晚上的自己,或者可以用愚蠢来形容。在认识许诺之后的很长段时间,我都不止一次埋怨自己,为什么在个后辈面前,没有祭出我的坚硬与冷漠,藏妥我的好奇心。而在多年后,寻思那个夜晚,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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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文

对于我的问题

“我是警察。”许诺说,觑着我脸上的讶异茫然,她加以细述,“正职是警察,医生属于半吊子。我有读过四年正规医学院,也参加过实习,照顾过病人,不太复杂的发烧感冒,我没问题。至今打针抽血的手段,都不比专业护士差哦。”

“为什么没好好当医生,要做警察呢?”

“个性不合适嘛,当警察是可以强调直觉的,而对医生的要求是严谨再严谨。老先生,我当医生啊,不会给病人带来运气。但是做警察的话,”许诺挺直腰杆,昂起下巴,眼睛闪亮璀璨,她拍拍胸口,声音铿锵,“做警察我是惩恶除奸,降妖伏魔的好手,我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可以修补这个世界的呀。”

修补这个世界?我心头跳动,如此美丽纯善的理想。可许诺那模样,即使作为医生,都显得太漂亮,当警察,就是过分漂亮了,她真的可以降妖伏魔?我有几分忧心忡忡,“女孩子当警察,会不会太危险?我遇到你的时候,那些追你的人,是犯罪分子吗?”

许诺翻眼睛,“犯罪分子要都那素质,只怕我真就危险啰。那些啊,是我爸警卫处的人……”

许诺的话闸子,因为话题牵扯到她父亲这里被打开,一发不可收拾。反正我吊着点滴,兼之长夜无聊,也兼之我好奇,更更兼之的是,如果这孩子执意不走,我是没办法就这样与她同在并做一处的两张床上休息的,索性打点起精神,听她滔滔不绝,舌灿莲花,讲她父母的故事。

如果说我这不善言辞之拙物的表达能力是羽量级的话,与许诺相较,她就是超重量级的那一伙。一开始听她叨叨多少有几分出于无奈,勉为其难的心态,但很快,我就被她的好口才吸引住。

照许诺叙述,我现在就诊的这家医院,她母亲离休前是这里的院长,她在这家医院出生,她的幼年,童年,少年,和大学实习期的诸多时间,都在这里度过,许诺对这间医院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的家。许诺的父亲叫许怀远,是军方一个颇为重要的人物,工作之故,我之前供职和管理过的研究所,有不少机会与军方接触,听朋友讲起过,所以对许怀远的名字,和他那个部队的番号算是熟悉。而许诺,将其父许怀远与其母温竹筠之间种种,讲述的如一部彩色传奇大片,跌宕起伏,百转千回

许诺说她的父母相遇之时,抗日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母亲青春正盛,刚刚读医科毕业,上海帮会分子的女儿,弃暗投明,追随我党,意欲将一大批药品带进缺医少药的晋察冀根据地,不料却被日寇抓住。那会儿许怀远已四十出头,是晋察冀平原上一个小侦察连的连长,救了温竹筠和那批珍贵的药品,两人之间虽然年纪悬殊,文化程度相异,却因为志趣相投个性吸引而相爱。继而,他们因为工作需要潜伏进上海,与帮会分子和日寇,国民党之间周旋做斗争,为行事方便,他们掩人耳目扮作夫妻,后来索性做了真夫妻,再之后有了她哥哥许益。

最让许诺的叙述血脉贲张,口沫横飞之处,大概就是大上海背景下,她父母亲的英勇事迹,乱世儿女,侠骨柔肠。她情绪激昂,还给我科普了有关三四十年代的帮会知识。偏我愚钝,没那江湖筋骨,听半天也还是满头雾水,不堪了了,倒是对她爸妈在和平时期的部分更感兴趣,尤其和许诺有关的片段。

其实温竹筠的健康状况并不是太好,有了许益之后,许怀远打定注意不再要孩子,可他们夫妻二人不小心还是有了许诺。温竹筠曾对丈夫瞒下有孕之事,奈何因为妊娠反应严重,洗浴时候晕倒,许怀远情急之下,抱着当时已经是这家院长的温竹筠赶至此间,待拿到检查结果,许怀远不顾妻子反对,就要妇科主任马上给妻子做人流手术。

温竹筠当时并不强硬反抗,驳斥丈夫,耷拉着脑袋泪汪汪,表现出十足顺从,却暗中给妇科主任打个眼色。随后许怀远陪着妻子等手术的时间,就听手术室里左一声惨叫,右一声长嚎,许怀远听着听着,脸也跟着一阵紧一阵色变,倒跟他被拉上手术台让人给切了般,末了煞白着脸问夫人,“真有这么疼啊?”温竹筠委委屈屈,小小声声,“可不是呢。”许怀远起身,“走,不做了,咱回家。”随即他的军大衣披在娇小的温竹筠身上,他是把妻子抱出医院带回家的。照许诺的叙述,她父亲是山一样的男人,豪迈飒爽,智勇双全,胆略过人,不怒自威,胸怀广阔,而母亲则人如其名,娴雅淑静,温婉善良,端庄得体,敏秀冲怀。想象他们的家庭生活,这些年一准儿的相濡以沫,和睦恩爱,我心里都会感受到异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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