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胜可知，而不可为11（1 / 2）
《孙子兵法·军形篇第四》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part 1
“一切都源于小女孩对我说的一句话：
到那个叫‘夏’的地方去吧！
你要找到哪里的主人，然后为他效力。
我醒来，在一片漆黑的沙漠上飞行……
直到那座城市浮现在我眼前。那是我所见到的最古怪的城市。
我降落在一个小阳台上，
疲惫不堪，摇摇欲坠。
温吞吞的微风吹拂着，像一首古老的摇篮曲。”
——《有一个地方叫夏》
青蚨在宿舍里翻看着自己唯一的一本绘本，这是国庆假期和小曼去书店里看到的。
本来她从来都不会买这种东西，觉得都是图片，没几个字，还很贵，太不值了。
就算专业课资料她也尽可能白嫖，除非必须，大多数去图书馆借来看看，或者蹭小曼的就好，轻易不买。
那天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以前从来不会光顾的绘本区。
然而只看封面，她的眼球就被吸引住了，再也挪不动地方。
“夏城，是一座遗忘之城。
它是时间荒漠中，最古怪的城市。
一位年迈的乌鸫，照料着所有因为遗忘而来到这里物件。
他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也从不为它们命名，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他只是着照料。
但不是为了物件，只是为了照料……”
一气呵成地看完了绘本以后，她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而第一次涌起了想要拥有它的欲望。
看看价格，竟然要一百多块，实体书店又不打折，实在令人肉痛。
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忍不住想买，终于决定任性一回，请店员帮自己拿一本新的。
谁知道，却被告知，这本书断货了，只有手里这本被翻得有点旧的样刊，如果要的话，可以给她打六折。
青蚨毫不犹豫地果断拿下，整个周末都特别开心，人与物的缘分和连接就是这么简单又美好。
她心情实在不怎么好。
昨天结束那“糟心”的面试之后，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学校，又在学校里游荡了半天。
直到脚掌生疼，才发现由于不适应鞋子的高度，前脚掌被磨出一个水泡，脚后跟也磨破了……
她坐在一条长椅上继续发呆，反正钱已经还了。
“无债”一身轻，后边就继续努力打工，赶紧把欠师兄的钱还上。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窸窣作响，几片黄叶飘落在她身边，腰间一阵凉意袭来，。
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的西装外套和长裤上还沾染着咖啡渍，她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妈妈，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呢？
对于楚总，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连吐槽的意愿都没有了。
反正钱已经还给他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吧，想到这儿，她下定决心，不再纠结了！
于是站起身来，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干洗店，把弄脏了的外套送去干洗，又要花掉几十块……
她只能苦笑着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便穿着单薄的衬衫回到宿舍。
随便买了个饭团填饱肚子，她便开始报复式学习，回到宿舍洗漱完了还继续搞到十二点多，一晚上完成了好几项作业。
效率之高，小曼都刮目相看，佩服不已。
然后竟然神奇地获得了一夜好眠，无梦无忧。
今天又是按部就班地上课，吃晚饭……准备去自习的时候，她忽然一阵空虚……
最近所有的学习任务，昨天一努劲儿都搞完了，今天竟无事可做……用力过猛也不行啊……
干脆放空一下，让自己休息一下吧，今天她索性偷懒，赖在宿舍不去自习。
小曼看出她有点异样，昨天面试回来就不对劲儿，只是淡淡说了句不合适，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觉得她情绪很低落，然后就是疯狂学习到深夜，今天又破天荒地不去自习……
不禁担忧地问：“青蚨，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跟我说说吧……”
青蚨其实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人，但是这个事儿，她属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看着小曼一脸真诚，只得说，“抱歉，这件事真没法对你说，还是我自己消化吧！”
“你昨天穿着一件衬衫就回来了，难道是……面试的人……欺负你……”
小曼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愤怒，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不能姑息啊！
“不是那样，是外套不小心撒上了咖啡，我送去洗了，我这暴脾气，谁敢骚扰我？放心吧，我没有被欺负！”
青蚨说完这话，不禁满嘴苦涩，真的没有被欺负吗？
“好吧，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多问，但是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不要都自己扛，说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谁说小曼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关键时刻，也是古道热肠。
“好！”青蚨重重的点头，情不自禁地抱了抱小曼，后者拿着包独自去自习了。
楚焱炏一下课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不过青蚨现在无债一身轻，也不用替谁盯着她了。
成年人的世界，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做点什么呢？青蚨的目光被一排书籍中的这本绘本吸引。因为它长宽都超出一般的书籍。
于是忍不住又把它拿了出来。
其实她不敢轻易再看，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泪点很低的人，然而这本绘本，却让她忍不住落泪。
夏城之主，那孤独的乌鸫，总是在照料一群他也记不起名字的物品，还有被遗忘的人……
“爸爸……”她抚摸着绘本厚实的纸张，看着面对镜子忘了自己是谁的乌鸫。
她忍不住又落泪了，喃喃地说，“就算是全世界都忘了你，我也不会忘记你！”
记忆中的父亲，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然而虽然姓钱，最终还是五行缺钱，一直也没有富裕起来，连给女儿起名字，也让没文化的他咬文嚼字了好久。
一定要起个又好听又旺财的名字，终于让他翻烂了新华词典里翻出了“青蚨”这个词儿。
立刻决定把它用在自己女儿身上。可惜那时候青蚨还尚在襁褓之中，无力反抗。
好在穷乡僻壤的乡下人，知道这个词儿的人也不多，也不问怎么写，就觉得念起来还挺好听，也就没人在意了。
幼小的钱青蚨一直还觉得自己名字好听，一直沾沾自喜。
直到上小学，班主任点名，点到她的名字，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特意多看了她几眼。
算是记住了这个大眼睛尖下巴的小姑娘，还嘟囔了一句，“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青蚨才有点疑惑，自己名字怎么了？
直到后来学会了查字典，她终于可以查到自己的名字啥意思，
“青蚨，传说中的虫名，别称蚨蝉、蟱蜗、蒲虻、鱼父、鱼伯等，原型可能是田鳖、桂花蝉。”
啥？
“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聚回一处。”
哦！
“人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青蚨’也成了钱的代称。”
啊这！
靠，合着自己姓钱，叫钱！那为什么不干脆起名叫钱钱？还咬文嚼字地叫什么青蚨！
亏她还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妈妈解释的“青色的芙蓉……”
原来，自己竟然是一只虫子……
而且还是一只命运悲惨的，被迫母子分离，被贪婪的人类利用的用卑鄙手段去给人类搞钱的虫子！
小小的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名字提出抗议，“爸爸，我要改名！”
她郑重其事地提出，大眼睛里全是认真，老爸钱大旺却一直打着哈哈，
“改什么啊，这名字多好，可是当年你爹我三天三夜没合眼，查字典查出来的！”
提起这个，他竟然还沾沾自喜。
“可青蚨是个虫子！”小钱青蚨一脸委屈，“我不要这个虫子！”
“哎，这个虫子可是宝贝虫子，招财的虫子！”
“你看自从你叫了这个名字之后，老爸的生肉档生意做得多红火呀！这名字可不兴改啊囡囡！”
钱大旺继续忽悠自己闺女。
最后在他连哄带劝并给宝贝闺女买了糖果，巧克力还有她最爱吃的甜食之后，小青蚨终于偃旗息鼓。
妈妈则在旁边偷笑，“你就坑咱闺女吧！”
“怎么能叫坑呢？我发财，你和闺女都一起过好日子呀！”
“到时候咱们换大房子，买小汽车，天天给闺女买蛋糕，巧克力，这怎么能叫坑呢，哈哈……”
妈妈听惯了他画饼，只能抿嘴偷笑。
后来青蚨又抗争过几次，都被她爹用糖衣炮弹给忽悠过去了。
她事后都会抱怨自己意志不坚定，禁不住糖衣的诱惑。
也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把这个被爹坑了的名字改掉！
那时候其实是钱青蚨一生最美好的岁月了吧，虽然也不富裕。
但有大大咧咧又疼爱自己的爸爸，还有温柔美丽，说话永远慢条斯理的妈妈。
老爸的杀猪手艺，镇上都是出了名的，自己进生猪自己杀，猪肉新鲜，不注水也不缺斤短两，所以肉档生意一直都挺红火。
因为有底气，卖肉的时候斤斤计较，锱铢必较，一分钱都不让，镇上的人对他又爱又恨。
但又离不开他，每次买个肉都唇枪舌剑一番，钱赚得辛苦，却也欢乐。
就算是小气抠门，每次猪身上最细嫩的地方，他都会留一块，回家带给妻女吃。
而老爸虽然爱财，却又留不住财，他这人，矛盾得很，遇到真有困难的人，却又肯仗义疏财。
有一次竟然把刚收到的一整只猪钱都送人了……对方姓氏名谁都说不清……
也就妈妈这种好脾气又善良的人才能受得了他，换个人，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然而，还没等到她长大到能自己改名字的时候，他们家的好日子却过到了头儿……
老爸为一起长大的发小儿做担保，结果被坑了，那人抛妻弃子消失不见，欠了一屁股债……
债主找上钱大旺来要钱。
钱大旺坚信自己的哥们儿一定是有什么难处，绝对不会坑自己，一定会回来承担债务。
所以很爷们地掏出自己的全部积蓄，五万块钱，先替兄弟顶一阵，然而那个兄弟却一直也没有回来……
于是债主一纸诉状，把担保人告上法庭，近百万的债务全都压在了钱大旺身上……
在那个年代，小一百万，简直是天文数字，足以把一个并不富裕的小家庭压垮。
但钱大旺始终坚信自己兄弟会回来，回来之前他一定要替他把家撑住，于是他撤掉了小富即安的猪肉摊。
转而开起了大货车，没日没夜的跑长途，虽然赚钱更快些，但身体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渐渐地，那个白白胖胖牙尖嘴利却仗义直爽的“猪肉旺”，变成了黑黑瘦瘦疲倦的不愿说话的司机钱师傅。
为了提神，他抽烟抽得越来越凶，也不再永远笑呵呵。
虽然偶尔也会给青蚨买点糖和零食，但原来那个一直开心的爸爸，似乎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而妈妈，虽然一直没有反对老爹的决定，却总在爸爸出门跑车的时候担心得彻夜难眠。
甚至之前不信佛的她每逢初一十五，就吃斋拜佛，保佑自家老公平平安安。
然而，她担心的事终于成为了现实。
钱大旺为了一趟时间紧急但报酬丰厚的货运单，跑了趟离家几千里之外的东北。
几天几夜没合眼，终于把那边急需的一批配件送到了。
为了着急回家，他又连夜赶路，终于因为疲劳驾驶，超速掉下了省道，车毁人亡。
part 2
噩耗传来，青蚨还在学校上学，妈妈迅速把她交代给邻居家的奶奶，然后自己踏上了去往北方的路程。
几天之后，妈妈瘦了一圈，几乎脱相，而她也把爸爸接回来了，一米八的汉子，回来时却变成了一盒小小的骨灰……
青蚨从此知道，爸爸没了，家里的天塌下来了……那一年，她9岁。
除了爸爸的忌日，她很少想起爸爸，那个带给她最快乐幸福童年的男人。
那个一直渴望发财，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却一直留不住钱的男人。
那个因为仗义的个性和对人性的信任，把自己老婆孩子置于苦难的男人。
终究是停留在了他三十几岁的年纪，永远不会变老了。
只是他渴望了一辈子发财，最终却留下一屁股债，
一本绘本，让青蚨又轻易地想起了他，她已经快要记不起爸爸的样子了。
却还记得，爸爸接她放学，剥开她最喜欢的水果糖，塞到她嘴里的那甜甜的滋味。
爸爸用宽厚的肩膀背她回家，她把两条腿使劲在身边晃荡时有多开心。
甚至开始跑车后，不管多晚回来，他都会到她床边看看自己熟睡的小闺女。
悄悄放颗糖在她枕边，不到天明又匆匆离去，只留下她房间里萦绕着的淡淡的汽油味……
但那个爸爸，永远都回不来了。
爸爸后悔吗？也许吧。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几乎会葬送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女儿的一生，可能最初就不会去做那个担保人了吧。
然而谁又能预知未来了？
如果他当时不那么做，就不是他了，对他来说，朋友，家庭，都是最重要的。
然而，最信任的朋友却给他带来了最沉重的背叛。
妈妈不恨爸爸，青蚨也不恨，那是她记忆中最好的爸爸。她们只恨那个坑了爸爸的人。
然而那个人从此也消失在人海，任凭他自己的老婆孩子和自己好友的老婆孩子苦苦在世间挣扎，再也没有出现过。
早晚有一天，要找到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让他在爸爸的墓碑前磕头谢罪！
幼小的青蚨暗暗立下誓言。
正当她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宿舍的门开了。
楚焱炏难得一身低调的银红色装扮，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这是又去购物了？
见到青蚨在宿舍，她不禁也惊讶了，学霸逃自习？百年不遇啊！
正好把箱子卸在了青蚨面前，
“喏，你的快递，我上楼的时候碰上闪送小哥，那正问楼管阿姨你哪个宿舍。”
“我就顺便给你拿上来了，箱子挺大，倒是不沉。”
“我的？我没买东西啊？”
青蚨心说自己都要穷得吃土了，哪有钱购物？难道是妈妈寄来的？
她看了一眼箱子，封得严严实实，因为是闪送，也就没有快递单。
看不到寄件人信息，奇怪，也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啊？
她将信将疑地打开箱子，里边竟还有一层十分精美的长方形黑色纸盒。
这可是撞到了楚焱炏的专业领域，“呦，大牌啊！”
青蚨还是很疑惑，取出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发现里边是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面料昂贵，裁剪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青蚨大概猜出是谁送的了，衣服上面还有一张白色的卡片。
上边没头没尾地写了几个字：“对不起！”字迹劲瘦有力，显然是练过的。
楚焱炏一把夺过卡片，翻来覆去地找签名，却啥都没找到，表情暧昧的八卦：
“大手笔啊！这一套衣服可是当季的款式，至少一万多呀！竟然不署名，那你肯定知道是谁啊？赶紧从实招来！”
“不过这字儿……看着还有点眼熟！” 青蚨赶紧把卡片抢回来，心说，那是你亲哥，能不眼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