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2 / 2）
“嗯，那火腔破了不是好事吗？何况它已经死了。”
“如果火腔破时它就死了那确实是好事，但它一路从龙谷飞到草原南界，一路上魔力源源不断洒向大地……”
盖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那会发生什么事情？”
贾克逊沉吟了一会，说道：“按照书上说，这样会引起大火灾，不过火灾没有发生，我猜想可能是它太虚弱了。”
盖娅送了一口气，但贾克逊紧接着说：“但魔力的效果仍旧存在，也许，今年的旱情要加重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盖娅皱着眉说：“那我要带着族人去水源地了。贾克逊，龙尸就留给你处理吧。”说完，两人互相行礼。
看着浩浩荡荡前进的队伍和身旁的龙尸，贾克逊想着：“今年要不太平了……还是应该去通知其他人。先找伯克察吧，这臭鸟毕竟会飞，赶路传话都方便……”
他又向盖娅家族看去，注意到了被夹在中间的桑雅和蒂娜。
“唉……”
“族人们，该出发了！”盖娅召集了族人，准备朝着第五个水源地前进。
贾克逊的话灵验了，临时水源地干涸的速度比往年更快，不过经过计算，盖娅认为每人少消耗一些还是能撑过旱季的。她的准备还算充足。
一行人又上路了。
在烈阳下，饥渴、困顿全被放大，族人们都无精打采，连威尔特也选择了闭嘴赶路。
小蒂娜的状态不是很好，这种艰苦生活对她而言还是太痛苦了一些。
盖娅只能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给族人们打气。
只有在到达水源地后，气氛才会轻松一些。水源同样也吸引了大量野生动物，大家在水塘边吃肉唱歌，互相鼓励。
威尔特和蒂娜在一起玩，维也纳也加入了他们。威尔特现在吃了教训，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瞎捣蛋了，族人们对他的态度也好上不少。
在维也纳的教导下，威尔特学会了吹笛子。现在他吹奏着父亲给的骨笛，维纳斯跟着调子唱，蒂娜则在一旁打节拍。
“草原啊，
“我亲爱的家，
“我何时能再见你开满鲜花？
“不要让蜂鸟等待太久，
“不要害苦了水中的河马。
“草原啊，
“我亲爱的妈妈，
“不要为了我们掉光头发。
“雄鹰还等待着施展利爪，
“狮群也渴望露出犬牙。
“……”
时间到了，盖娅焦急地想，旱季该结束了。
旱季已经持续将近五个月了，就是长旱季也该结束了。
队伍缓慢地前进着，在皲裂的大地上形成一条长蛇。
草原人天生耐饥耐渴，他们可以和骆驼比赛忍耐力。
盖娅高瞻远瞩，在贾克逊告知她旱情加重后，她就掘地三尺榨干了每一处水源，并在和往年消耗一样后把多出的一部分贮藏起来。现在，她要带领族人重走一遍，开启藏水，以度过旱灾。
“妈妈，我渴了。”威尔特很小声地嘀咕道，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这声音再小也无所谓。
族人们听闻此言都面露悲伤，谁都不知道旱灾何时结束。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彩，雨水仍旧遥遥无期。
盖娅严格限制了族人们对资源的消耗，他们如同骆驼一样，每吃饱喝足一顿后，就忍耐整整半个月，然后再吃饱喝足一顿。
起初人们还抱有幻想，但在第八个月，众人的幻想彻底破灭。
“族……族长，那儿有一群大象！”一名被盖娅派去查看周围有没有遗漏资源的女战士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告。
“大象？那就去把它们都杀了吧。我本不喜欢屠杀动物，可现在它们不死我们就要死了……”盖娅拿起“大地之枪”。
“不用了，族长。”女战士咽了一口唾液，勉强滋润了冒烟的喉管，“它们全都死了。”
“死了？”盖娅吓得跳起，赶紧跑过去查看。果然，几十头大象的尸体躺在荒野上，一群秃鹫看到盖娅，感知到了危险，急忙飞到空中。
所有人都知道大象的集体死亡意味着什么。这群充满智慧的巨兽从古至今一直生活在大草原上，它们洞悉每一处隐藏的水源，能感知深埋地下的暗泉和远在一千公里外的积雨云。它们的死亡昭示了一件事——没有水，一点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面如死灰。桑雅将瘦到脱相的蒂娜搂在怀中，双眼无神，桑露低声安慰着姐姐；维也纳拉住盖娅的衣角，这能让她获得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突然，威尔特松开了母亲玛雅的手，大声说：“但是我们还有大象！”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清脆的童声，而是多了几分沙哑——拜旱灾所赐。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盖娅最先反应过来：“是的，我们还有大象！”
众人似乎又稍稍燃起些希望，他们取下了新鲜的象肉，享用着额外的能量与水分。
盖娅看向天边，她第一次感到无力。
大旱已经持续一整年了。
盖娅看向脚下的土地，她突然觉得草原可能会彻底消失，变成沙漠，那时候，下雨也没用了。
米拉接近临盆了，她是旱季来临前怀的孕，如果估算无误，她大概会在十天后生产。
所有贮藏的水与食物都没了，长期的干旱也让大部分野生动物逃离了大草原，现在这里已经无限接近死地。
桑雅抱着奄奄一息的蒂娜，将自己的手指咬破，试图让蒂娜喝一些血续命。但蒂娜只是嗡动着嘴唇，却无法再做出更多的动作。
“姐姐……”桑露想让桑雅放弃，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夜幕降临，桑雅仍旧跪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蒂娜，如同一尊雕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盖娅敲打着脑门，试图让因缺少能量而混沌的大脑想出一些办法。
向其他家族求救？不可能，盖娅家族有着最丰富的水资源，还最先知道了旱情加重，其他家族的境况只会更惨。
向独来独往的男人们求救？不可能，他们也许有本事保自己一命，但肯定没有富余再救济哪怕一人。
南下去黑森林避难？简直是疯了，黑森林里的空气对草原人有剧毒。
北上去黄金龙谷？去那里干什么？塔戈伯也许愿意接待盖娅和维纳斯，但其他人肯定不行。黄金龙谷内确实是丰饶的宝地，但她和塔戈伯能进去，其他人呢？她和塔戈伯可没能力在龙的老巢抢来够这么多人生活的资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第二天，憔悴的桑雅找到了盖娅：“族长，回家吧。”她的声音很轻，却万分有力。
回家……盖娅望向古树，山峦一样高大的古树即使已经再无一片叶子也一样引人注目。
“族长，回家吧。”桑雅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回到了古树下，这棵巨木在月光下显得神圣又荒凉。
人们将蒂娜埋在了古树下，与此同时，米拉也要生了。
但人们已不再关心新生儿的到来，所有人都要死，这孩子何苦来人间受罪呢？
威尔特不太了解死亡，但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蒂娜了。
他上前抱了抱哭泣的桑雅和桑露，然后去看望米拉——威尔特始终认为新生儿的到来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新的生命预示着新的希望——纵使眼前已没有希望。
一声婴儿的啼哭，随即，一声雷鸣传来。
雷鸣？
对！雷鸣！
广阔的海面上，积雨云迅速形成，在狂风的裹挟下向大草原袭来。
众人想要欢呼，众人想要哭泣，但最终，所有人来到了蒂娜的墓前。
一声笛音传来，众人回首看去，是威尔特。他拿着那支骨笛，在月光下吹奏。
所有人都静默着，聆听着笛声，然后，唱出了草原人古老的歌谣：
“草原啊，
“我亲爱的家……”
晚安，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