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 2)

现下归乡,也得被人称呼一句“陶掌柜”了。

虽然他这个掌柜打眼一看,还没有彭征这个大酒坊的管事来得光鲜,好在二人的关系一如既往。

这回他来齐南县办事,昨晚刚和彭征喝了一顿叙旧的酒,今日本想久违地在老家逛一逛,结果就被兴冲冲的老友拉来了此处,说什么要让他尝尝连府城都没有的美味。

本来陶科确实满怀期望,路上一直问是去板桥街还是六宝街。

在他看来,县城里拿得出手的食肆,必定在这两条街之上。

哪知兜兜转转,彭征把他领来了鹤林街。

这不就是县学附近,扔一把石头能砸中三个童生,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像样的吃食?

在陶科的记忆里,鹤林街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何家包子铺的包子,那可真是皮薄馅大,吃得人满嘴流油。

一间在包子铺原址上新开的小店罢了,还号称能胜过府城。

陶科暗暗皱眉,疑心老友在阔别的这几年里养成了吹牛皮的恶习。

等到进了这新开的食肆,见了特地出来招待他们的秦姓掌柜,陶科的心里愈发打鼓。

只觉得对方没比自己儿子大几岁,这样年纪轻轻的厨子,真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佳肴么?

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厨子搁在正经酒楼的后厨只能切菜,连锅铲的边都摸不着。

彼时受到质疑的彭征没急着答话,而是先夹了一筷子食肆送的小菜——凉拌豆腐皮。

里面混着葱丝和红葱丝,还有油炸花生米,彭征嚼了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慢吞吞地咽下去后才道:“昨晚你不是在我家尝了那酸辣粉,你觉得味道如何?”

陶科抬手摸摸嘴唇。

“那酸辣粉倒是极为不错。”

和彭征一样,陶科也是爱吃辣的。

以前他俩一起在酒坊当伙计的时候,能对着一碗辣萝卜干吃两个大馒头。

昨晚老友端来的酸辣粉,还没入口,光闻那个味道,就勾起了他一包口水,一尝过后,更是惊艳。

他昨晚就想问了,自己老友一家子就没一个干过吃食生意的,是从哪里淘换来这么一个食方?

听说每天都能靠这么一碗粉,卖出几钱银子来!

彭征昨晚显然是故意卖关子,今天才揭晓道:“那酸辣粉正是出自秦掌柜之手。而这样的一碗粉,不过人家食摊上各色小吃中的一样罢了。”

陶科大为惊讶。

“你说的就是刚刚露面的小老板?”

彭征又抓了一把瓜子,几样干果同样是送的,供食客等菜时吃着打发时间

“正是。”

陶科咂咂嘴。

“真是这样,我倒还真对这顿饭有点期待了。”

然而很快陶科就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还是太克制。

和这一桌子“珍馐”相比,酸辣粉那就是个不登大堂的开胃小菜!

最先上桌的一道菜名为山家三脆,据上菜的虞九阙介绍,这道菜出自前朝的食谱。

看过其中的三样食材,彭、陶二人便明了为何虞九阙推荐他们点这道菜的时候会说,这道菜吃的是时令,再过一段时间想吃也吃不到的话。

“花蕈、春笋……这个是?”

陶科夹起一筷子辨认,恍然大悟,“好像是枸杞头? ”

彭征没有那么多的疑问,比起辨别食材,他选择直接开吃。

不得不说,这道菜的味道很鲜明,调味完全没有盖住食材的本味。

老道的食客一下子就能从中尝出熟麻油、盐和胡椒,没有哪一个喧宾夺主。

更吸引人的,依旧是这几样春日菜蔬特有的清鲜与爽脆。

这让陶科想起之前立春时,家里按照习俗去酒楼打包了一份春盘。

所谓春盘就是开春的第一茬鲜菜,全都切成细丝,卷了薄薄的春饼吃。

说实话那家酒楼的春盘滋味乏善可陈,不知是不是买的人太多,不得不提前做好备着,回家打开食盒,只觉得春饼都有些干了,不复刚出锅时的柔软。

那一顿饭吃得陶科甚是不满意,今日尝到这道秦记做的“山家三脆”,才觉得把那一口春意给补上了。

“山家三脆,好名字。”

他连吃几口,不住回味。

在这之后,就是一起端上来的两道硬菜了。

一道绿、一道红,分别是酸菜鱼和水煮肉片,放在一起,竟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陶科是客,彭征请他先动筷。

前者没和老友客气,伸出筷子去夹,不料险些让鱼片跑掉。

第二次总算成功,筷子尖锢住了颤巍巍的鱼片,被陶科满怀期待地送入口中。

有了山家三脆珠玉在前,他是半点不提早先对这家食肆的“质疑”了。

没想到的是,鱼片的口感全然在他意料之外。

他以为鱼片会是新鲜的鱼肉特有的“韧性”口感,哪知实际上的鱼片无刺无骨,滑嫩如凝脂,吃起来更像嫩豆腐。

他连忙咽下,又去夹一筷子酸菜,这下胃口彻底被打开了。

用来调味的酸菜和辣椒相辅相成,全然不像是平日里在别处吃过的酸菜,那些只在刚入口时是酸的,余味尽在发苦。

除了这些,汤里还按照他们的要求加了配菜,分别是一把红薯粉和一块冻豆腐。

这两样连带酸酸辣辣的汤汁进肚,再吃一口热腾腾的大米饭——

陶科简直想把家再搬回齐南县。

眼看老友吃得头也不抬,彭征忍不住提醒。

“你别光顾着吃一样,快尝尝这个水煮肉片,我看着已经凉了。”

这道菜刚刚端上来的时候,上面明显泼了一层热油,滋滋冒响,若是贸然入口,说不定能给舌头烫出个水泡。

所以两人默契地暂且没伸手,等那股热腾腾的烟消停下去,彭征已经等不及了。

如果说酸菜鱼的味道尚且可以想象出一部分,那么水煮肉片这道菜的实物,看起来实在和菜名毫无关系。

片刻前他们听完了报菜名,秦夏的夫郎九哥儿说这是一道辣菜时,彭征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拨开最上面的一层葱花和辣椒,漂浮在汤汁里的肉片总算探出了头。

陶科和彭征各自夹走一筷子,连带几根豆芽一起。

首先感受到的是烫。

表面的热油无疑封住了菜的温度,以至于过去这么一会儿后仍保留着刚出锅时的风味。

紧接着麻和辣,这两样又交织出更高一级的香。

肉片同样滑嫩,却和酸菜鱼里鱼肉的口感截然不同。

舌头能品出肉片的纹理,它辣得更纯粹,香得更彻骨!

毫不夸张地说,才几口下肚,两个自诩足够能吃辣的汉子,已经吃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然后彭征果断抬起手,叫住路过的店小二。

“小子,再给我们上两碗米饭!”

春雨如针, 绵绵密密地自天际落下,将树上的叶子淋得翠绿如洗。

晨起的天色因而并不算亮堂,光线被窗户纸隔在另一端, 令人睁开眼后总有几分睡梦未褪的恍惚。

秦夏也没能例外。

他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 估算了下时辰, 果断决定再搂着夫郎睡上两刻。

一个翻身, 枕畔的小哥儿仍然沉于睡梦。

只是由于被褥的缝隙难免灌入了些凉意, 他本能地往热源的方向拱了拱,几缕青丝由此缠上秦夏的手腕与指间。

从秦夏的角度看去,虞九阙的睡眼安详而无害, 唯一惹人注目的, 却是因睡姿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露出的几点红痕, 将颈侧的孕痣衬得愈发糜艳。

只有他知晓, 顺着锁骨向下的位置其实还有更多。

秦夏喉结微动,登时睡意全无。

虞九阙被一个轻柔的吻惹醒。

睫羽微颤,扫痒了秦夏的鼻尖。

他本能地想要在被窝里伸个懒腰,结果下一秒就被周身的酸痛给扯到满目清明。

自己活像是堂屋那个需要上油的老木门。

动一动胳膊腿,都仿佛能听见关节的咔嚓声。

熟悉的气息近在身边, 一时间昨夜的画面尽数涌入脑海。

小哥儿默默拽起被子,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到枕头下面去。

这个动作做了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红着脸伸出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单。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