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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垫在身下的那张显然已经被秦夏撤走了。

虞九阙实在不愿回想, 昨晚那块布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记忆的最后,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似的。

而现在周身干爽,多半是秦夏除了清理床铺, 还顺便帮自己也清理了一遍。

“阿九?”

有人隔着被面拍了拍自己,虞九阙只得露出一双染了水雾的眸子。

秦夏看在眼里, 只觉得自己必须尽快起床,让外头的雨水浇一下天灵盖,才不至于此刻做出些什么上头的事情来。

他们两个得了解禁,初尝甜头,但这几日秦夏一直有所克制。

“你继续歇着,我去做早食,今日落雨,食肆不会太早上客,咱们晚去些也无妨。”

虞九阙自从流落齐南县,的确身子就没彻底舒服过几天,不过现下这份疲惫却和病痛所致的难捱不同。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泡在温水里的茶叶,正在慢腾腾地漂浮。

“我一会儿就起。”

虽说腰酸背痛,可也没到要再睡个回笼觉的程度。

秦夏走后,他只是默默地在被子里捶了半天后腰,就打着哈欠坐起来穿衣裳。

早食吃的是奶糖粳米粥配灌汤包和白水煮蛋。

粥如其名,加了牛乳和白糖,粥水雪白,混着好米熬出的米油,吃起来毫无凝滞之感。

不懂行的人说不定会把它认成平平无奇的大米粥,只有虞九阙知道这看似普通的一顿早食,花了秦夏多少心思。

饭后,两人比往常晚了一会儿出门,雨势变得不如最初细密,但还是难免要打一把油纸伞。

秦夏举着家里的最大号纸伞,足以把两个人的身形牢牢遮挡在其下。

雨如牛毛,不至于让脚下的土路变得泥泞,有牛车路过时反倒还少了几分激起的尘土。

秦夏将虞九阙护在内侧,任由小夫郎挽着自己的臂弯,两人轻车熟路地走去鹤林街。

中间难免路过早市,纵然现在晨起采买新鲜食材的活计已经交给了郑杏花,但秦夏总会习惯性地留意着街道两边的小摊。

今早还真让他有了发现。

他握着伞柄,和虞九阙一起停在某个猎户打扮的小姑娘面前。

只是虽然手腕上有皮子做的护腕,头上发髻用来装饰的是两根斑斓的野鸡羽毛,这姐儿卖的却不是什么野味,只是这个时节的寻常物——两个筐子,一个里面是几斤新鲜螺蛳,另一个里面则是鸡蛋和野菜。

小姑娘大抵不是经常来摆摊,开口招呼的话语还有些生疏。

“二位可是要买螺蛳?都是今早才从河里摸的,个顶个的肥。”

秦夏索性蹲下来查看,虞九阙顺手接过纸伞,小心地挡在两人的头顶。

“确实不错,个头挺大的。”

遇上了识货的,卖螺的姑娘鼓起勇气道:“眼下正是吃螺的时节,郎君可要买一些?”

秦夏要买,那可就不是只买一些了。

他没急着答话,放下螺蛳,又转头去看一旁的野菜。

马齿苋、荠菜、蕨菜还有鼠曲草。

最后一样别的地方秦夏不知,但齐南县这边俗称叫“清明菜”。

螺蛳其实也一样。

清明前的螺蛳肥美,有“清明螺”这一专门的叫法,亦有“清明螺、赛肥鹅”之说。

这些菜漫山遍野都是,就算是县城里的百姓,也能抽空去郊外的野山坡或是河边草地里挖不少。

秦夏和虞九阙忙于食肆,压根没空,正好这两天也有些犯馋。

面前的野菜收拾得干净,抖落了多余的泥土,拿回去能省不少工夫。

鸡蛋也不嫌多,既然东西齐全,秦夏一眼扫过。

“这些我全要了。”

年纪看起来和邱川差不多的小姑娘险些咬了舌头。

“全,全要?”

家中大哥年后第一次上山打猎就不小心伤了腿,燕巧担心这段时间家里没进项,才带着小弟小妹摸螺蛳、挖野菜,又拎上家里攒的鸡蛋来县城里卖。

以前做这事的都是大哥,出门前嘱咐了她一万句,担心她被人骗。

燕巧打量着面前样貌出挑的年轻夫夫,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骗子,总不能自己运气这么好,刚出摊不久就遇上了包圆的老爷。

秦夏不知这姑娘为何傻乎乎地只知道仰头看,他只好问道:“你还没说价钱。”

燕巧这才回过神,磕磕巴巴地报出一串。

“螺蛳五文一斤,野菜三文一斤,鸡蛋两文一个。”

说完价钱的燕巧心里打鼓,总觉得大哥定的有些贵了。

进城的路上她也遇见了卖螺蛳和野菜的,基本都要四文一斤,还有小一些的卖十文三斤,野菜甚至有一文一斤就卖的,当然卖相远不如她带来的这些。

但大哥坚称城里人不缺几个铜板,多花几文钱,他们宁愿买更好,或是看起来更干净的。

事实证明大哥说得没错,面前的年轻郎君压根没有讲价,直接让她算账。

燕巧顿时喜笑颜开,捡了个木棍在地上划拉。

“五斤螺蛳二十五文,鸡蛋一共三十个,算六十文,几样野菜一共六斤,十八文……”

在家被大哥提着耳朵教了不知多少遍算数,燕巧最终给出一个数。

“一共一百零三文。”

她没算错,虞九阙点点头,从钱袋掏出一串一百文的铜钱,又单独数了三个。

燕巧接过去,只觉得掌心里沉甸甸的,全是满足。

没想到东西卖得这么顺利,她可以早些回村,多余的这三个铜板,还能添上自己攒的去换几根粉肠。

以前大哥来县城卖猎货,没少给家里带吃食,什么粉肠、铁板豆腐、煎饼果子……

算起来,这几样东西里就属粉肠最实惠,弟妹也爱吃,也不知那食摊今日有没有摆出来。

她心里盘算得开心,却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秦夏拿起东西,并没急着走。

“鹤林街的秦记食肆是我们家的铺面,清明前你若还有螺蛳和野菜,照这个品相收拾出来送去,我还照今天的价钱给你。”

燕巧眼前一亮。

最近村里都忙春耕,他们家却只有两亩地,已经拜托族中人帮忙料理好了。

家里几个小的闲着也是闲着,若是一趟就能挣几十个铜板,也绝不算少。

燕巧立刻应下,并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能送到。

来到食肆后厨时,郑杏花已经领着邱家兄妹把今日午食的食材准备得七七八八。

那只取名“招财”的狼青犬像个小肉球似的在众人腿边打转,看起来实在是还不如家里的大鹅有气势。

秦夏逗了两下狗,便挽起袖子开始准备午间套餐里的几道菜。

今日荤菜是豉蒸排骨和红烧鱼块,肋排斩成小块,加料腌制后上锅蒸熟。

蒸菜省事,一锅就能出,秦夏打算多定几道蒸菜菜谱,这样即使一时招不到合适的厨子,自己也能省些工夫。

红烧鱼块用的是草鱼,开春后鱼价低平,齐南县临河,鱼获河鲜不少,许多人凭此为业。

草鱼常有人嫌其有泥土腥气,爱吃的人少些,所以适合用浓油赤酱的方式料理。

锅内烧油,油热后将裹了生粉的鱼块投入其中,鱼皮皱缩,鱼肉被激发出香气,再盛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金黄酥脆的模样。

就着锅内剩下的油,丢进一把葱姜蒜爆锅,加鱼块和各色调料翻炒,再倒入一罐黄酒,酒香去腥,与鱼香纠缠在一处,很快分不出彼此。

锅盖一盖,秦夏空出手继续炒素菜。

豆腐抱蛋、干锅花菜、菠菜粉丝、清炒旱芹……

香气顺着一直不断的灶房炊烟往墙外冒,层叠的木餐盘早就刷好擦干。

开门的时间一到,最后一扇门板刚卸下来,就已经有食客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

来客熟练地掏出两张饭票,拍进邱川的手里。

“两份套餐!”

夜幕降下。

白日里食客往来不断的食肆仍然热闹。

靠着之前摆食摊积攒下来的口碑,秦夏在鹤林街重新开起食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好几次出现了店内坐满,还有人在门口等位的情况。

这等情形是城内食肆罕见的,好在秦夏深谙解决之道。

他照搬了现代饭馆排队的那套模式,在檐下辟出一块空地,摆上一溜圆凳,按照先来后到发放木制号牌。

等位时干果、茶点随意取食,哪怕等到半途要走,也无需为此付账。

这法子刚出的那几天惹出一丁点乱子,有人看上了免费的吃食,愣是赖在这里不走。

虽说那些果子点心和茶水也不值什么钱,但任由这些人占位,必定会影响其他正经来吃饭的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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