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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确定虞九阙至少找回了从前七八成的记忆,那么秦夏更加断定,自家夫郎的失踪不会简单。
继而又想,如若小哥儿真的回不来,他要找,该去哪里找。
秦夏严谨地开始琢磨,若想离得近些,总该也去盛京。
天子脚下的酒楼,便是皇子王孙、朝中高官也时常光顾,听闻前朝宫里的皇帝还乐意叫“外卖”,引得不少小贩每日在宫门外摆摊。
内侍做到虞九阙那个位子,在宫外也必定有宅子。
到时自己去偶遇一番,不知小哥儿还会不会认他这个“糟糠之夫”?
东想西想,秦夏都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搞得无话可说。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已经从堂屋出来,身在灶房。
他现在急需手上干点什么,让头脑冷静下来,捋顺思绪。
秦夏站在灶房发了一会儿愣,果断搬出面粉袋子,打算蒸上一锅大馒头。
刚出锅的大馒头,一个比巴掌还大,白胖暄软。
虞九阙胃口好时,一个人一顿饭能吃四五个。
他把面粉倒进盆中,一边和面,一边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暗室之内,虞九阙正坐在一张软塌之上。
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在一点烛光的照耀下, 显得脸色格外苍白。
记忆的最后, 停留在去柳家的路上, 自己突然遭了暗算。
对方将他强行掳走, 不知用什么法子软了他的手脚, 继而似要伪造出他被人玷污继而灭口的样子,弄乱了他的衣服,又掏出了一把刀。
生死攸关之际, 虞九阙本以为逃无可逃, 却没想到突然又冒出一伙人, 结果了那几个贼人, 把自己劈晕带走。
再醒来时,就已在此处。
枕边多了一个打开的木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方玉佩。
玉质温润,水头十足得好,看起来便是连宋府那样的豪富之门, 都不一定有一块这样的好玉。
很奇怪,在虞九阙看到这枚玉佩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 自己认得。
这枚玉佩就像是一根线头, 顺着它向外拽, 无数清晰、鲜活的记忆在刹那间撞入脑海。
虞九阙足足呆坐在原地一刻钟,才勉强理清了这些事实。
梦里的红墙百转、九重宫阙。
梦里的袅袅宫香、金织蟠龙。
通通有了解释。
他甚至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虞九阙。
他本是流落盛京的孤儿, 因生得秀丽端正,不得不在街头乞讨时故意扮丑。
阴差阳错下, 他被宫里的一个虞姓太监在出宫时发现,认作养子,起了名姓,为的是将小哥儿送进宫中培植。
“小小年纪,便得了副狐媚子相。小九儿,这可不是你的错处,恰恰是你的长处!等你入了宫,听干爹一句话,只要舍得下脸皮,舍得下清白,凭你这副模样,要什么有什么。”
后来虞九阙干爹的计划说成也算成了,因为虞九阙确实在宫中出人头地。
说败,却也败了,因为在虞九阙得知自己是要被送去某个得势老太监的床上当玩物时,便想尽了法子,在保全自己的同时,送这位干爹去了冷宫扫地。
随之设计整治了老太监,把他踢下去后,自己得了个惜薪司提督太监的差事。
惜薪司听起来平平无奇,其实也是个颇要紧的地方。
掌着内廷里外上下的薪柴炭火用度,有足够的油水可捞不说,那些个宫里头不受待见的主子,为了多分几筐好柴好炭,还要赶着打发手下人来送孝敬。
不然任你是什么嫔妃贵人,大冷天的照旧挨冻。
而虞九阙与废太子的瓜葛,正从一筐冬日的宫炭说起。
他进宫前是个大字不识的孤儿,进宫后在内书堂勤学苦读,才通晓文墨、明白事理。
却也眼见得曾经人人都称道的贤明太子,一朝成为废弃宫殿里的“囚犯”。
虞九阙虽是个内侍,却也记得自己还是不入流的小太监时,曾在办差路上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大太监。
对方登时就要上手掌嘴,恰逢太子路过,救了他一回。
为了当初太子的一句话,虞九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人偷摸往圈禁废太子的地界送了点炭火。
而后……
他就暗地里成了东宫的人。
这样也不错。
虞九阙想,此事起于报恩,归根结底,还是他想要获得权柄。
在宫中,底层的内侍只会受人欺辱,只有爬到足够高的位子,才能保全自身。
太子见他年纪尚小,根骨颇佳,便暗中遣人教他练习拳脚功夫。
出宫前三月,他已在东宫旧臣的暗自运作下,得以从惜薪司去了御马监。
在大雍,御马监素来与司礼监分庭抗礼。
一个掌权,一个掌兵。
司礼监尽数是二皇子的人,太子只好求其次,先把虞九阙塞进了御马监,想着给那群老太监添添堵也好。
如今眼前的玉佩,无疑是东宫信物。
此刻,黑暗里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虞公公,公子对您信重有加,自从得知您外出办差的路上遭了埋伏后,便下令四处搜寻您的下落,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暗卫一路追寻千里,发现您重伤后记忆全失,被人牙子辗转卖到齐南县。”
“正巧,齐南县正乃本官任职所在,我们本正在计划如何同您搭上线,哪知对方突然派人发难,对您下手,仓促之际,本官只得以救人为先。又担心您不解状况,产生误会,故而……对您下了些重手,还望公公见谅。”
虞九阙刚搞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没消化掉过去种种,就又被来人兜头撒了一脸“惊人之语”。
同时,他果断意识到了对方这一席话里最重要的一点。
“您说齐南县乃是您的任职所在,莫非……”
对方显然没打算藏头藏尾。
很快自黑暗中现身,朝虞九阙拱手行礼。
“在下齐南县县令,梁天齐。”
谁能想到这齐南县的县令,也是太子党的一员。
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个问题。
“梁大人为何笃定,我已经恢复了记忆?”
梁天齐直言不讳。
“实不相瞒,在下的夫人出自岐黄世家,深通祖传针法。方才请虞公公来此后,便请内人为公公把脉、施针。”
虞九阙淡笑一声。
“梁大人把玉佩公然摆在此处,显然也是在试探咱家。若是咱家恢复了记忆,那便是皆大欢喜,若是未曾恢复……咱家猜测,怕是一时半会无法从此处离开了。”
听到虞九阙换了的自称,梁天齐心下了然。
“公公言重了。”
虞九阙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没有怪罪梁天齐的意思,不如说,现下的自己还要仰仗对方。
谁让他明面上还是齐南县的小哥儿阿九,而梁天齐则是齐南县的父母官。
“大人想必在得知咱家身份后,已在暗中……观察了许久。”
梁天齐轻咳一嗓。
他的确派了暗卫监视,哪知日日看到传回的,都是这位虞公公和相公如何蜜里调油地过日子,以至于自己在送回京中的密信里,都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总不能说,虞公公看起来已经打算专心致志当食肆掌柜的夫郎,看起来没有半点回宫的意思。
要是虞九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人也就罢了,偏偏他那次出宫办差,表面上是领了御马监的差事,实际却暗中也得了太子密令。
为了扳倒三皇子,太子命他办差时暗中在当地搜寻,三皇子勾结当地商户敛财养私兵的证据。
“见此信物如见公子。”
虞九阙面朝梁天齐道:“还请大人准备纸笔,咱家自当修书一封,与公子说明。”
他特意强调。
“包括先前公子托付的差事,幸不辱命。”
暗室之内不见天光,虞九阙以东宫密语写完长信,只觉得手腕发酸。
梁天齐还算妥帖,给他准备了些粥水饭食。
“公公见谅,内人说您先前中了迷药,体内药性未除,若是贸然吃油腻之物,只怕会反胃。”
“不妨事。”
他见眼前正常男子饭量的一碗粥和两碟小菜,早已饥肠辘辘。
只是大约是吃久了秦夏做的东西,这碗粥喝起来,当真同喝水没差别。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强行都灌进了肚。
梁天齐很快去而复返。
“密信已交由暗卫,三天内必定以咱们的路子,加急送到公子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