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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鹤点头。

那很不该。

按照太子的性子,母家遭此劫难,他不该如此淡然,什么都不做。

薛琅甚至都做好了太子以死相逼的打算。

“是兰玉来了吗?”

薛琅迈步进去,“参见殿下。”

“免礼。”

太子将手头卷着的书搁下,起身朝他走了两步,“舅舅的案子,是你办的。”

薛琅心头一紧。

怕太子因此与他生了嫌隙,斟酌着回,“陛下将此事交给臣,臣惶恐,殿下放心,臣在牢狱中安排妥当,不曾让王家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太子有些急切,想说些什么,还是按捺下去了,最后怔怔坐回位子上。

书页被风吹翻几张,太子静静瞧着,低下语气,“舅舅那边还不知如何。若是活着,父皇该如何处置王家,若是死了……”

他止住话头,不敢再往下深想。

他朝薛琅无力的招招手,薛琅上前握住,冰凉,还有些颤抖,再抬眼,太子眼底闪动着细碎的惶恐,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害怕,不由握紧了些,安抚道,“殿下别担心,陛下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太子垂下头,鬓边发落在桌案上,丝丝缕缕浸在磨了一半的墨中。

“殿下,”薛琅一边探着他的脸色,一边道,“这件事不论如何,你不能出面。”

好半晌,太子才干哑着声音回,“我知晓的。”

之后两日,朝局动荡。

王乾在叛逃途中被杀,同时死的还有他身边带着的一众逃兵。

城门把守不住,王乾鏖战多日,终于让身后城内百姓全都撤了出去,接着他带百姓跟所剩不多的将士往回撤,他们翻山越岭,吃光了为数不多的军粮后,他就带着大家吃草根,扒树皮,途中死了一批老弱病残,终于到了最近的城门口,看着城墙之上守卫森严的大楚将士,所有百姓热泪盈眶,如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在将士喊话时,王乾亮出自己的虎符,刚报上自己大名,城墙忽然射出一箭,直接把王乾当胸射了个对穿。

对面高喊,“陛下有旨,王乾弃城叛逃,大楚人若是见了,杀无赦。”

杀人者,赏黄金千两。

王乾坠了马,临死前不甘又怨恨地望着大楚城墙上的人影。

他为大楚征战半辈子,想过多年后或许会战死沙场,或许会解甲归田,却不曾想临了了竟是被贴上叛军的污名,被自己所守卫的人射死在城门前。

王乾大睁着眼,眼底的神色渐渐灰败。

他死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剩下的人便全乱了,他们慌张地逃窜着,朝着四面八方,有人在吼,有人在哭,有妇人抱着孩子无助地摔在地上。

守城将士根本不听他们说什么,万箭齐发,王乾带来的那些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一时间只能听到遍野哀鸿。

走到这里,王乾的将士早就没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可却仍旧惨死在乱箭之下。

一个时辰后,城门大开,那些尸体被摞着堆起来,虽有人察觉到这些人似乎不像是逃兵,还有几个妇女孩子,可都这节骨眼了,谁还管得上那么多,尸体往马拉着的车上一丢,随便挖个坑埋了,埋不下的就扔林子里,自有野兽来吃。

而守城的官兵割下了王乾的头颅,欢天喜地地包起来准备进京讨赏去了。

第三十五章 看照皇后

那头颅被包在木盒子里送进了宫,彼时皇后还在殿门口跪着,见了兄长的头颅骇的昏了过去。

皇后被皇帝随便寻了个殿前失仪的错处关了禁闭,之后因为屡次为王家求情,皇帝一气之下命她永生不得出凤仪宫。

王家最终被判的满门抄斩。

皇帝亲下的旨。

自此皇后没落。

太子被皇帝迁怒,在朝中寸步难行,即便有沈家与张家保着,却也是杯水车薪。

如今皇帝的心思,怕是谁也摸不清了。

又是一日祭祀,皇帝在朝堂与众大臣商讨了几日,将此事派给了太子。

他坐在龙椅上,不时闷咳两声,那种压抑在喉咙里,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简直提着所有人的心。

曲嘉文递给他一杯茶水,皇帝喝了两口,浑浊地哼了一声,道,“薛爱卿,你觉得呢。”

薛琅上前两步跪在地上,“臣并无异议。”

如今皇后遭难,太子难免分心,出了城反倒更好些。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两日后,太子动身,临行前他拉着薛琅的手嘱咐,“兰玉,我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母妃就交给你照料了。”

“太子放心。”

太子仪仗浩浩荡荡出行,从宫门口出去,百姓夹道欢迎。

城楼上,皇帝扶着半人高的墙头,静静看着,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却也隐约能听到百姓们嘈杂的声音。

那张遍布皱纹的脸皮动了动,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你看太子,多得民心。这些刁民看到他,比看到朕还高兴呢。”

曲嘉文恭顺地回,“太子仁和谦厚,是陛下教养得好。”

近些日子,民间夸赞太子的话语越发流传,就连皇帝都能听到下人们嚼舌根。朝堂上也有人上奏,大致意思就是说太子文武双全,要皇帝重用他。

“看看他们呈上来的东西,朕还没死呢,一个个的,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二字的罪责太过深重,曲嘉文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于是沉默不言。

皇帝冷冷一笑,语气不善,“朕教出来个好儿子啊。”

秋日起,白云落,悬在天上的日光如同银月,发白发冷。

往日恢弘热闹的凤仪宫门口,如今门可罗雀,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匆匆走过,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不知是皇帝还顾念着数十年夫妻情谊,还是废后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断,总之皇后仍旧是皇后,哪怕她已经没了身后靠山。

后宫中薛琅依旧来去自如,他停在凤仪宫门口,推开那沉重殿门时发出难听的,迟钝的吱呀声。

他踏进去,脚下尽是些落叶,刮来一阵秋风,脚边落叶吹了些许出殿门。院子里的君子兰已经死了,枯黄萎顿地垂在地上,盆土干裂。

薛琅直着身子,踏过庭院跟外廊,推开了那扇封闭的院门。

光照进这个不知多久没开过的殿门中,这殿内却冷清的像是要把这光吞噬掉一般。

皇后被关禁闭时,宫内的宫人便全都遣散了,唯一留在凤仪宫照料皇后的贴身婢女也已经被薛琅收买,此刻这件屋子里,除了床上躺着的人外,再无其他。

“臣薛琅,拜见皇后娘娘。”

床上穿来动静,片刻后,床帐掀起,皇后未着华衣,头上也没有一根银钗,她脸色很不好看,身上尽是病气,听说前两天染了场风寒,身子尚未好全。

“你来做什么?”

语气厌恶至极。

从见薛琅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人跟在闻景礼身边,迟早是个祸患。

殿门未合,薛琅站在照进来的日光中,身侧留下一道深影,淡笑,“太子临行前,托臣好好照看娘娘。”

柔美的面容浸着比牡丹花还艳丽的笑意,皇后瞧了只想把他那张脸抓烂。

她知道,薛琅就是靠着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得了她儿的宠信。

她是闻景礼的母亲,有些哪怕闻景礼都没意识到的事,她却能发现些端倪。

“本宫还用不着你来看,滚出去。”

薛琅毫不客气地走了两步,又用帕子擦掉上面的灰,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还伸手摸了茶壶,冷的,空的。

“娘娘这里可真是冷清。”

皇后气得脸都红了,“你放肆!”

接着趴在床边咳嗽起来。

薛琅收回手,坐的端正,“前两日给你瞧病的太医说了,皇后娘娘你的风寒并无大碍,吃几服药便好了,但你因王家一事郁结于心,这样下去,恐怕命不久矣啊。”

“本宫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过问。”

“奴才?”

薛琅轻声念了一遍,眼底的笑意深了些许,却无端叫人觉得更加冰冷了。

他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了,上一个这样说的人,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他慢声道,“王家的案子一直是我在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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