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个心理师在玄武湖撞见一个女孩在跑步,一路尾随……(1 / 2)

哭声,是一个听得见的信号。女孩的哭声,让我意识到,她面临的困境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我等不及吃完臭豆腐,就捧着快餐盒要去对她施以援手了。

在我走近她时,她警觉地侧了一下脸。天呐,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呀?估计是睫毛膏不防水,经她哭闹,糊了一脸。在南京城看到这副尊容,我哪还敢亲近?我吓着了,不敢多话,假装找垃圾桶,从她身边走过,逃回宾馆了。

回去后,我没闲着。我把跑步装备翻找出来,我得为后面的兰州马拉松做些准备了。上哪儿去跑步呢?早在BJ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要去命运多舛的玄武湖。以前在杭州读书的时候,我经常在西湖夜跑。那时,我常拿西湖跟玄武湖比较;相比西湖的精致和典雅,我觉得玄武湖的沧桑感和宿命感跟我更搭。

我麻利地换上装备,一路慢跑着去了玄武湖,还挺新奇的。

过了玄武门,拐到环湖路,有一个女孩从我身边一跑而过。跑动起来,马尾辫在她身后一甩一甩,像极了一只调皮的松鼠匍匐在她的脑袋上。橙色的皮肤风衣配上黑色的压缩裤,露出一截白白细细的小腿肚子,动人极了都。

跑在这玄武湖,若有一两个这样的姑娘作伴,该有多美呀?我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不要脸地追着跑。

想到以前约女孩子一起跑步,我是够笨拙的:我不会扭扭捏捏、吞吞吐吐,也不想故作深沉、装腔作势,我只会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跑步对身材很好。”然后就是问“你愿意跟我一起跑嘛?”要是她再往下逼问我,我的词儿就用尽了。“这么笨的法子,如今还好使吗?”我默念着,“我说我前面的那个谁谁谁,把你的答复告诉我吧,真的,告诉我,然后,咱们一拍巴掌,事情就定下了。”唉,她自顾自地跑着,哪懂我心思?

追随着她,跑了一段环湖路就折向旭桥,直接穿过了翠洲,在梁洲兜了一圈,接着奔樱州方向去了。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脚步越来越沉了,还是因为我的呼吸越来越重了,她发现我在尾随她。还好,她没当我是坏人。她稍稍慢了些,是在等着我跟她齐头并跑嘛?她还摘下了耳机,这是有话要跟我讲?看来,眼前是个自来熟的女孩——热爱跑步的人大多都有这毛病。

对于我这种神经纤细的人来说,“自来熟”容易发生误会。

她见我脖子上也挂着一副耳机,便问我跑步的时候都听些什么音乐?对于初次见面的跑者来说,聊音乐就跟聊天气一样,是再合适不过的搭讪话题了。为了方便搭讪和被搭讪,我们都放慢了速度。

她跟我讲,她很喜欢听《百家讲坛》《罗辑思维》《新闻联播》这几个节目,几乎是跑一次听一期。她嫌光跑步太无聊了,而专门听这类节目又挺费时间的,唯独跑步的时候听一听才是完美搭配。

我懂了,对她来说,《百家讲坛》《罗辑思维》《新闻联播》这几个节目适合跑步听,一如我当年专挑上厕所看《参考消息》《环球时报》《读者文摘》。

照着这个逻辑,我最该在跑步的时候看我一直在追的美剧。只是,那我又得回到跑步机上去了。唉,还是算了吧。

长距离的夜跑确实很无聊,一路上最不好对付的就是孤独。尤其是有些偏僻的路段,别说大活人了,就连鬼影子也撞不上一个。有的只是偶尔从绿化带中窜出来的流浪猫、流浪狗。指望它们陪跑嘛?它们没饿到扑上来咬一口,就很好了。

在谁都指望不上的情况下,如何自我娱乐,是至关重要的。为此,我参考别人的推荐,下载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歌曲,还依着我个人的喜好,收集了一堆唱腔华丽婉转的昆曲,掺在一起,随机播放。

坦白跟她讲,奔跑的时候,播放的这些音乐大多都只是在我耳边打转,没能进入我的意识,唱了哪首歌、又是谁唱的我都没什么印象的,也不怎么关心的。

“我播放音乐,只是为了在我的内心和外界之间设置一道屏障。”我没想着卖关子,所以不等她问我,我就试着回答她,“有了这一道屏障,周边的冷清就不至于渗透进来,干扰到我了;我内心的热望也不至于找到出口,流泄出去了。”

在这个不可穿越的界限里,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想事情了!

她紧跟着问我:“跑步的时候,尤其是跑马拉松的时候,你都会想些什么?”我很高兴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贴心的。不过,讲真的,这个问题也是极难回答的。因为跑步的一路上,我什么都会想:从我个人的小情小绪,到生命的终极意义;从跑完了该吃些什么,到非洲的粮食危机,都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

“想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事情,七零八碎的片段,没有逻辑性。”我试图把话题扯开一点,“我通常会用二分法将所想的事情做个划分:好事情和坏事情。好玩的是,跑着跑着,这些好事情和坏事情统统都能变成好事情。”“为什么这样讲?”她侧了下脑袋,好奇地盯着我。看来,我已经成功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不过,这确实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稍作说明她也就心领神会了。

就说想到了好事情吧,比如工作上的成就感、马上又可以参加同学聚会了、很快又有一个长假,不用说,这些好事情会让我有期待,能鼓舞到我,很带劲。

那想到不好的事情呢?比如工作上遇到的困难、情感上的不如意、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没有做,跑着跑着,我就发现,这些麻烦和我跑步所经受的痛苦比,“那都不叫事儿”。这样一来,不好的事情摇身就都成了我完全可以挑战的、能带给我很多自我肯定的好事情了。

此外,我还有一个从未跟别人分享过的秘密,那就是:奔跑时想一想一直惦念的某个人,往往最能给我以力量。哪怕这个人在现实中不存在,我也可以让她在我思想中存在,就像信仰一样。我的感受是,我心里如果装着这么一个人,跑步会轻松很多,也会有意思很多。

其实,奔跑的时候想这些事情就跟做梦一样。除了在内容上相像之外,还有一点很像,那就是:一旦我停下了脚步,就会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再回望这几个小时里的所思所想,除了一些模糊的印记,就什么也没留下了,如同大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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