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乱世开局(三)那山那屯5(1 / 2)

靠山屯,望平县,辽东郡。</p>

辽东绵延群山自北纵南,紧邻着辽水平原,群山北脉分支一处原始森林覆盖的山岭西麓,在丛林密匝环绕的高坡之上,就座落着靠山屯。</p>

此地正处于大汉辽西郡和辽东郡的接壤处,中间隔着辽水及辽水平原,往北便是松嫩平原,北临鲜卑、乌桓等游牧部落。</p>

西汉武帝刘彻曾不惜血本大力治边,在辽西郡兴建的定安堡,作为突出部深入北方草原,距离辽东的望平县有数百里之遥。</p>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这里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带。</p>

无驻军、无吏治,无赋税、无摊丁,村民们不辞辛苦地狩猎樵采,虽仅仅勉强自给自足,清贫穷苦了些,却胜过离乱频仍多矣。</p>

乱世之中,人如浮萍。正所谓宁为太平犬,莫做离乱人。</p>

邻里之间相互拉扯帮扶,几年里不仅无人饿死,相反倒是添了些个新生丁口,给这偏远的小山村带来了弥足珍贵的欢乐与生机。</p>

如此淡泊如水,平静简朴,远离世间烦扰喧嚣,颇显出些乱世里难得的一方静好。</p>

远居塞外,最大的风险,便来自北方游牧民族鲜卑、乌桓各部落的打草谷,再就是辽东郡以东的“东夷”们自相杀伐征战的波及,其中就有高句丽、夫余、濊貊、东沃沮、北沃沮、南三韩(马韩、辰韩、弁韩)、挹娄(肃慎)等生蛮各族。</p>

其中以高句丽为首,在濊貊、东沃沮陆续臣服之后,随之出兵向四方扩张势力,继而在中原陷入战乱之际,对大汉心怀叵测,不时有散兵游勇犯边掳掠,亦或大队人马越境侵袭,步步蚕食大汉疆土。</p>

山林草原各部族此起彼伏的兴亡更替,无一不将刀尖指向这一片山脉森林、草原湖泊交错混杂的广袤大地,而以汉人为主的各族平民百姓,便沦为被各方势力欺凌压迫、掳掠残杀的目标。</p>

幸运的是,由于地处偏僻群山之中,人丁稀少的靠山屯倒是一直恍若世外桃源,默默地偏安一隅,至今未受到兵灾战乱的侵扰。</p>

这一日晚秋的午后,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清风习习。</p>

此时的屯内一片安然与静谧,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p>

大多数猎户趁着好天气,这几日纷纷出外狩猎,在第一场雪飘落之前,尽量增添些越冬的食物储备。</p>

留在屯内的老少妇孺则忙着腌晒肉脯、鞣制皮革,那些珍贵的裘毛兽皮,以及精挑细选的野禽翎羽等,皆可拿去乡镇市集换取盐铁钱粮。</p>

屯内一个有着三间土木屋的小院落,小院围树枝为篱,稀疏间离,聊胜于无,有防君子不防小人之意。</p>

经低矮柴扉入内,东侧有一棵枣树,西侧是土木搭建的小间灶房,连着一个堆放柴禾的草棚。</p>

木屋简陋,土墙斑驳,可院落及几间屋子内外,连犄角旮旯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整洁利落。</p>

村妇高李氏正在院内枣树下的石桌旁衲衣,手中一件破旧的夹袄,已经打了不少补丁,再缝补拾掇一下,尚可凑合着御寒过冬。</p>

高李氏在屯内是有名的淳朴贤惠,除却里外操持繁琐的炊洗、扫洒、缝补之事,还须拾柴禾、摘野菜、腌腊肉,一刻不得清闲,即便家中寥寥几样简朴的桌凳摆设,每日也擦拭得纤尘不染。</p>

只因这家中有夫有子、有媳有孙,高李氏于每日忙碌之时,才觉心中踏实,也令这简朴的院舍更具温暖的人间烟火味。</p>

此时暖阳下的一针一线,似乎细细衲上寒衣的便是她朴素的挂念。</p>

几年前黄巾之乱乍起时,一家人仓惶撇下寒酸的家当,逃离故土远避战火,一路之上曾亲眼所见种种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人间惨剧,那黄巾乱军肆虐之地易子相食的惨绝人寰,还有那逃难途中饿殍于途、插标卖子的生离死别。</p>

哪怕数年后远避在此偏远的山林间,夜深人静时还偶有噩梦惊魂,那是刻在骨子里无法驱尽的恐惧。</p>

如今一家子老小囫囵尚在,还添了个可爱的孙儿。幸得老天爷眷顾,虎子近日也怪病得愈,这日子哪怕再清苦些,又算得了什么。</p>

高李氏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任思绪飘散,神情轻松祥和,对当下的境况显得颇为知足。</p>

仰头看看秋日湛蓝高远的天空,略作放松酸涩的双眼,高李氏心里念叨着:眼瞅着日头西斜,进山狩猎的父子二人也该回返了吧?</p>

屯子里的猎户们但凡出猎时,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几日间猎获如何,与家人约定的归期绝不会轻易更改,以免家中亲人挂念,也为以防万一。</p>

若是有猎户误了归期,大抵是遇到了麻烦,甚至可能遇险,屯内众人便会尽快前往搜寻救助。</p>

此时看看日头,这父子约莫也在归途之中了。</p>

“太姥,太姥,贺儿在不?”此时一个俏生生的声音自院外传来。</p>

邻家的女娃翠儿正扒着小院篱笆门,圆溜溜的眼睛灵动地四处打量着,试图寻到自己的小伙伴。</p>

“是翠儿啊,贺儿在歇午晌呢。”高李氏笑眯眯地回应。</p>

这对娃娃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每日都形影不离,同其他孩子一道放养在山野之间,整日里满山追逐、爬高上低,攀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上窜下跳闹腾个不停,这也是山里孩子独有的乐趣。</p>

“还在睡吗?他说好了带俺去摘野果。”翠儿不由撅起小嘴,对贺儿的失约感到不满。</p>

正对小院篱门的屋内人影一闪,一位清秀的年轻妇人端着个竹编筲箕走出屋来,微笑着将一根手指竖在唇间对翠儿轻嘘了一声。</p>

“贺儿太顽皮,晌午怕是玩累了,正睡得香呢。”年轻妇人小声分说着,语气透露出嗔怪与溺爱,正是贺儿的生母季春。</p>

“那……季姨娘,我先去村口摘果子,你告诉他来找我。”翠儿扑闪着大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p>

“待贺儿醒了就让他去寻你。翠儿!你莫跑远,当心被狼叼了去。”季春笑着应了,话尾还不忘叮嘱了一句。</p>

目视翠儿轻盈地蹦跳着跑开,季春恭顺地坐在高李氏身旁,在膝头展开筲箕里的野兔皮毛,仔细地用针线缝制杂皮袄子。</p>

以野兔杂皮缝制相接,内衬一层粗布,中间夹些碎布禽羽甚至芦花之类,以针线缝衲夹层,即成杂皮夹袄,寻常山中猎户大多采用此类寒衣过冬。</p>

高李氏自然知晓那是给虎儿缝制的,望着季春贤淑姣好的侧颜,高李氏温言开口道:“虎儿有你这个嫂嫂,也是他的福气。”</p>

季春唇角微抿回道:“虎子正长身子,这杂皮拼接虽不中看,却是保暖,若是再长高了还能续接皮子,也不怕短了冻着。”</p>

除却拿去换粮所需的皮毛,家中所余就难免捉襟见肘。剩下些质地毛色一般的野兔杂皮,季春就与姑婆商量了,索性给虎子缝制一件杂皮夹袄。</p> 口中说着,双手却未停歇,季春娴熟而灵巧地穿针引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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