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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折起得比他早,早餐便是他点的,都是他爱吃的菜。柳闲赞许地看了眼桌上菜肴,心道他不愧是国师养出来的娃,口味都和他这么像。

吃完饭后了柳闲就想去打听消息,可走在青衣河岸边,他总觉得和谢玉折中间的空气像被冰凝固了,好别扭。

昨日他那么失态他都好端端的,今天是怎么了?柳闲不明白,他正想问“你是不是生病了”,一声长鸣清啸打破了河岸的宁静。

一直忸怩着的谢玉折机械地跟着他,不敢多看他一眼,听到这声鸟鸣后反倒放松了不少,他霎时握紧了剑朝天看。

一只威猛鹰隼划破晴空,收起长翅,利爪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肩。

虽没见过,但柳闲认识这东西。如今天下太平,这却是战时用以传信的隼。它锋利的喙能把眼珠啄烂,柳闲早在它飞来之前,紧捂住脸往后退了几大步。

谢玉折问:“你怕它?”

柳闲声音从远方铿锵刺来:“我不怕,只是不喜欢。不过面对这种生物,我有一套很完善的防御机制。”

他僵硬着微笑:“所以请不要让它靠近我。”

天不怕地不怕的柳闲竟然怕鸟,谢玉折余光瞧见他都快缩进泥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隔了老远和他解释道:“这是军养的隼,不会伤你,不要怕。”

“我没怕……啊啊啊!”

柳闲话音未落, 那只隼已张开双翅,往他的方向蹬腿借力,就要腾飞而起!

他猛地蹲下身, 身上骤然暴起好几层花花绿绿的荧光色。

谢玉折紧抓住隼,强制它歇在自己肩头,低声警告:“别动, 他怕你。”

蹲着的柳闲身上已经套了三层护身结界,闻言,他右手拿着根小树枝继续在地上设咒,左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谢玉折腿上扔,看都没看他一眼:“都说了我不怕,倒是你,能不能管好你的鸟?”

就不能养点好看的没尖嘴的东西来传信吗?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踏入军营了。

“我以后注意的。”谢玉折有些自责地敛了眉,可心里却隐隐有种奇妙的愉悦, 这样的柳闲,比往日更有人气儿。

他把隼腿上绑着的字条打开,其上只有四个字:“五日内归。”

几字刚劲不容反抗,句尾还有两个漆红小朱印,上方是和雍国天子令,紧随其后的是将军令。

柳闲用余光瞥着他,看到他面色凝重, 而丑鸟完成了自己送信的使命,终于要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可它一步三收翅,远没有来时那般迅速。可他竟觉得它长得还挺亲切, 似乎都能想象出喂它吃肉的模样了。

好恐怖的想法……

他起身,怀着一股风轻云淡走近谢玉折:“写的什么?”

“诏我回京。”

柳闲毫不意外, 毕竟按照剧情进展,马上就是将军府灭门的时候了。他为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问:“小将军,你离开皇城多少天了?”

谢玉折早已习惯柳闲不叫他的大名,可“小将军”三个字,此时却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剜进了他的心里:“已有月余。”

“他召你,你就要乖乖听话?”

他点点头:“皇命不可违。”

忠、孝、仁、义,从他懂事那一刻起,父亲就这样教他。

领旨杀佞臣,他早已找到国师,却迟迟完不成皇命。手心紧攥着那张密诏,差点攥出血。

浮世偷闲的二人被打回现实,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柳闲看着河岸边回廊里娉娉袅袅的石子路,问:“倘若我告诉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呢,你还是要走?”

作为一个穿书而来的现代青年,柳闲向来对皇城那些腌臜事鄙夷透了,无非为了争权夺利;可他猛地又意识到,自己和那陛下没区别,反正都是要谢玉折死,而他口蜜腹剑,还要更恶劣些。

谢玉折回头望着镇门口:“若是谢家能保全,我一个人的命,算不了什么。”

瞧着他的眼神,柳闲知道这人倔脾气又上来了。他隔着那条隐去一切尘烟的锦缎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谢玉折不明所以问:“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认真道:“我在等。”

看不见他的眼神,谢玉折却觉得这人能把他拆分入腹,他连眼睛都忘了眨,滚了滚喉结问:“等什么?”

“我在给你机会。”柳闲微笑道:“在你下一次眨眼的时候,我要绑架你。”

柳不要脸语出惊人,他想,既然软的不听,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当然,如果这人能一直不眨眼,他也无话可说。

有件事谢玉折已疑惑许久了,为何这人闲散自在,却总想要留他在身边?他不是会给人带来幸运的人。

此时皇上召他,回京或许还有转机;不回便是抗旨不尊,谢家只会落得个更凄惨的下场。

他果真没眨眼,眼眶通红道:“我食言了,不能再帮你,抱歉。”

话音未落,柳闲已踏着清风拂袖而去,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脑海里出现似曾相识的刺痛,谢玉折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血痕,那是什么?他不知道。他抱着剑正要打马回京,却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难道你不眨眼,我就不绑架你?这话我可没说过。”

柳闲坐在酒肆里,点了一杯茶。茶香氤氲而上,虚虚挡住了他的脸,他正神游天外,身旁倒着个谢玉折。

隔壁桌的壮汉喝了一杯又一杯,身上都能蒸出酒水来了,还给小二招呼说要再来一桶。

小二轻声提醒了他,他大吼一声,扔下的金元宝把木桌子硬生生砸出了个洞。

柳闲弱弱地问:“大哥今天这么高兴?”

那壮汉见搭话的是个细不伶仃的瞎书生,酒醉兴起,走过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那瞎子胆怯地抖了两抖,他哈哈一笑:“老子天天都高兴,当然——”

他仰头打了个酒嗝,闻到那味儿,柳闲当真是抖了下。

“这个月最高兴。”

眼前的大哥衣着名贵,崭新得无半丝褶皱,手背却像松树皮般皲裂,细看还有镰刀划伤的旧疤,面色黝黑应是曾被暴晒,可新鞋上没沾过半点田间的湿泥,活脱脱是个暴发户。

只趁着捧杯时斜眸看了一眼这男人,柳闲便叹了口羡慕的气儿:“哎,人为财死,在下有钱的时候才高兴。”

大哥笑说:“谁不是!”

柳闲指了指身侧:“正想带着小弟去祭拜河神,保佑我来年多挣点银子,要是能和大哥一样豪气大方就好了。”

那壮汉原还想聊些香车宝马,名画美人,闻言却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可当看见这瞎书生指着一团空气,反方向的空气里才躺着着他弟弟,他又有些不知滋味了。

这瞎子倒大霉,现在可不是拜那条河的好时候。他轻拍了拍柳闲的肩,酒也不喝了,拎刀就走,只剩那枚金子硬生生卡在桌里。

“年轻人,风水轮流转,总有转到你的那天。酒我喝够了,先走一步。”

柳闲点头:“再会。”

日落时分,他支着头,慢悠悠地喝完了一壶茶。

红日悄悄地敛起辉光,直到客人走得零零落落,他才心满意足地把谢玉折对折扛在肩上,走到店面门口,把一锭银子摸索着放在桌上,赞道:“宋姐姐,青衣河的河水配上您制的茶叶,简直美极了。”

他现在踏足的这间茶铺已传承百年,而这个被他称为“宋姐姐”的女子,就是茶铺的不知第几十代传人宋明香。她南来北往,能听见不少稀奇事。

在镇民口中,青衣河是河神恩赐之甘露,千百年的都以此为生,泡茶也用的河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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