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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比钻石还真。”

小花也信任我。

“我信小花的话。”李探微指了指眼前的长凳,对谢玉折说:“坐下。”

“你这些伤……”仔仔细细地为谢玉折检查了伤势之后,李探微皱着眉说:“脸上的皮肉伤都是小事,你受了很重的内伤,不像是和普通人打斗而得,而是由内而外,被灵力逼出来的伤,看来你们遇到了一个不简单的狠角色。”

她愤怒地一拍桌,责备道:“这明显不是新受的伤。伤的这么重,昨天怎么不来治?”

另两人都抿着唇不说话了。

李探微气不过,对一直在旁边学习的徒弟说:“去取一盆清水来。”

徒弟噔噔噔跑出去,又噔噔噔跑回来,手上端了一大盆清水。

她开了副药方交到徒弟手中:“把他的伤口清理干净之后,用竹夹板把他的骨头和耳朵固定住,用这副药捣碎给他敷在伤口上。”

她又抓了一副药,恨铁不成钢地交到谢玉折手中:“伤你的人修为太高,我只能让你好个皮肉伤,医不了你内里的灵脉紊乱。要想好好活命,你得吃上修界的那些好药,或者找个修为高一点的人给你疏通灵脉,不然这种阴冷的灵力在你的灵脉里横冲直撞,你迟早——”

她头“咔”地一偏做了个断气的动作,又恢复正常戴上把自己整张脸都挡住的戴纱斗笠,上楼说:“这些事我徒弟已经很熟练了,他来做就好。楼上还有个得了肺痨的病人,我要去照顾他。”

“多谢您。”

谢玉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李探微的徒弟按在了凳子上:“不要动了。”

徒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完了药,以雷霆万钧之势为他安上夹板,又唰唰几下给他敷上了草药并包扎。

小花问:“这位……郎中哥哥,你能不能轻一点?”

“不能。”

小花讪讪地闭上了嘴:“好吧……”

柳闲给我吃止痛药,小花也不想让我疼,他们还都喜欢吃糖葫芦。

如果小花真有一个神仙亲爹……

谢玉折觉得自己的心比伤更痛。

小花心惊胆战地看着徒弟这一连串的动作,看着谢玉折紧攥着的手心和紧咬着的牙齿,在又安静又忐忑地等待治疗完成时,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朝医馆门口招了招手:“爹,你来了!”

谢玉折机敏地望向来人,因为动作太快,没忍住疼痛,不由得痛哼了一声。

小花迅速跑到被他叫做爹的人面前, 朝他和他身后说:“你们来了。”

来人一席粗布衣,满脸的沟壑更为显凄苦,他粗糙的手指上全是老茧, 身后却跟着只蹦蹦跳跳的小松鼠。他蹲下来,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小花,问:“这几天不见, 你没有事吧?”

小花摇头说:“我玩得很开心。”

他给他爹指了指谢玉折坐着的方向,“还遇到了这个哥哥。”

小花的爹感激又淳朴地感谢道:“他一定给你添麻烦了。”

谢玉折笑着说:“没有。”

今天他发现了一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知道的超级密辛——

这个世界上果然不止有一个神仙啊。

小花问:“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你可以为他疗伤吗?”

他爹在衣服上擦净了双手:“当然可以!”

高手在民间,果不其然,小花他爹就是个难遇的高手。谢玉折见过不少人的灵力,有的炙热,有的冰冷,有的如风拂, 有的似刀割,各有千秋,但都能被感受到。

可这个人不一样。

灵脉十分脆弱,任何一点不对劲都有可能对它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抚平灵脉时更要小心,二人得盘腿而坐,他人灵力自背部缓慢流入身体中, 半点马虎不得。

可这人仅仅是隔着衣服碰了会儿他的手腕,他连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他就说:“好了。”

朝内里一探,他躁动紊乱的灵流不仅恢复了, 还比之前还要光滑灵动。

小花年纪还小,走丢了这么多天, 他爹却看着一点都不着急,反倒像只是送他出去郊游了,他自己似乎也早已习以为常。他爹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他的娘呢?

李探微下了楼,正在庭院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施清洁咒,她说:“哟,小仙君这么快就找到了个高手。”

小花爹腼腆道:“哪有哪有,我叫屠汉,就是一个莽夫,天天杀猪种地,哪是什么高手。”

见到他的正面,李探微诧异问:“你的眼睛很特别,我第一次见。是天生的?”

屠汉有一双淡灰色的眼睛,干净地闪烁着,和他蛮横的外形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他的双眼似乎没有真正的聚焦之处,像落满了满天的碎星。

那双眼里满是悲悯,此刻谢玉折对一件事深信不疑——

这是神佛的眼睛,他见过。

他家乡的人格外信神,富人家尤其。他在街边时,常常看见他们派小厮抬了几大箱几大箱金银,几大箱几大箱新鲜贡品,旁的人说这些东西是要李员外要上供给神仙的。

没有店家要瘦不伶仃的小孩帮工,坟头渣斗里也不是次次都能翻到能吃的,于是某次他躲进了庙堂,趁着夜深无人出来时,看到神仙面前的馒头都没人动。

他不敢冒犯神佛,据说那会永沉苦海,但他真的饿极了。

水乡多雨,今日刚下过。地面湿冷,冻得他的整根小腿都在发痛,他看过别人拜佛,知道可以跪在蒲团上,但他的衣服太脏了。而且神仙面前摆着十个大馒头,这馒头于他正如东海夜明珠于王公贵族,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在坚硬的石板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头出现了拳头大小的伤口,不过他不觉得疼。

胃里有灼烧的感觉,再不吃东西他就要死了。

即将要在神灵面前冒犯神灵,他不敢与之对视,只微微抬头看到了神仙被一大半鬼怪面具遮住的脸,腰间挂了柄剑。

它和别的神像都不一样,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是宝相庄严还是慈眉善目,只能看见神仙高束马尾,身姿清隽。

学着旁人的模样,他双手合十跪在水滩上,这正是离神像正面最近的地方,他卑劣地许着愿:“神仙,您能保佑我今夜不死吗?”

风吹过他衣袖垂着的烂絮,一连吹了好几下。

顾不得神仙有没有回应了,他心里胡乱念着“神仙赎罪”“菩萨赎罪”“多谢神仙”诸如此类的话,左顾右盼一番后迅速拿起了块馒头,随意嚼了两下就马上咽进喉咙里,噎得不行的时候就跑到门外喝许愿池的池水,他一边磕头一边干呕,生怕神仙来抓。

他真的快饿死了。

他偷了两块馒头。

人间美味。

路过偏殿时,他看到中间盘腿坐着两个和尚,正笑容满面地清点金银,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煮酒,长明烛火在桌上无声无息地流泪。

他也想要这样一盏灯,不必这么明亮,只要能有一点光,让他夜晚爬去私塾偷看典籍的时候眼睛不那么疼就好。

结果走到院墙下时,在角落里有个人突然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吓了他一大跳。他双手护着头已经做好了被拳打脚踢的准备,没想到那个人端着一整盘新鲜水果和猪肘子,疑惑问他:“你怎么不吃这个?”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问:“我死了吗?”

那人反问:“你还饿吗?死人就不会饿了。”

可这个人腰佩宝剑,头戴面具,他要是没有死的话,为什么会看到神仙?

他问:“我偷吃了贡品,您是来带我去苦海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神仙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我是觉得,你太瘦了,该多吃一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光吃几个馒头有什么用?这些也拿去。”

看着仙人递来的一大盘喷香的食物,他推开说:“谢谢神仙,但我不能再拿您的东西了。”

神仙气得跺脚,他很不满意地说:“我的?我就没说过我要。他们就是欺负我不会托梦,现在才能下一次凡,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有苦都说不出来。”

他在一旁胆战心惊,整个人都不动,化作一尊冰雕,心想,原来神仙也会烦恼啊。

“他们想讨好我都抓不住重点,我是修仙修成功了的神仙,怎么需要吃东西?糟蹋粮食。”

寂静的空气中多了“咕噜”一声,神仙挑眉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盘子塞给他:“我的法术不稳定,只能下来一小会儿,还不能走远,做不到别的。和尚不一定会听我的话,说不定他们只会觉得是闹鬼。饿的话就吃吧,你不要的话,就拿去给别人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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