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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不由赧然,一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别离开,许轻有些无奈地看向迟佑庭:“你说话又这么直接。”

“再跟他聊下去,你都能骗出他的祖上三代了。”迟佑庭拖开椅子坐下,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他没来?”

“公司临时有事。”许轻撑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看来没夸张,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都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我脸色可以了。”迟佑庭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人类快把睡眠这项程序进化掉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算了,你知道新海哪里比较出片吧?”许轻晃了晃相机,“带带路。”

然而迟佑庭几年没回来,以前过来也只是过年那几天,对新海还没对上了一年学的成江熟悉,颇有些窘迫地站在路边搜攻略,许轻憋着笑,也没戳穿,在迟佑庭选出来的地点中挑了几个离得近的,两人一起开车过去。

正值旅游旺季,来往的人多,看不见什么景色,倒是人头攒动得很有鱼海之状,许轻随手拍了两张,看时间不早,打算叫迟佑庭去吃饭,一回头便看人站在礁石上发呆,一双眼空空地望着前方,密集的人群中,愣是没有一个入了他的眼。

许轻心头一涩,从未见过迟佑庭如此,心想怪不得迟佑星要联系自己,只可惜他只是个局外人,破不了镜花水月里的重重迷雾,看不到迟佑庭反常的症结为何,最多充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陪着迟佑庭发呆。

一支旅游团浩浩荡荡地走来,喇叭里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迟佑庭像这才回过神,眨了眨眼,那点茫然便消失不见,瞥向一旁摆弄相机的许轻:“人这么多,来错时间了吧?”

“我现在也拍人了。”许轻摇了摇头,“因为我发现,人也是很有趣的一部分。”

迟佑庭不信:“比如?”

“比如你。”许轻调出一张照片,“你要看吗?我拍了刚刚的你。”

“……侵犯我的肖像权。”迟佑庭佯怒捶了他一下,很快笑起来,但没有接过相机,转身朝外走去,“走吧,去哪儿吃饭?”

在去年年底的一次流媒体数据统计中显示,新海市的面积是全国所有地级市中最大的一个,两个彼此认识的人同时到新海市旅行,相遇的概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发布者还邀请自己的朋友做了实验,为这个结论做了有力的论证。

而迟佑庭回到新海市一星期,却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连歧。

他一边质疑发布者所采用的数据的合理性,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开自己的视线,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玻璃杯。他的脸被棱形的表面切割成不同的碎片,它们参差地分布其上,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可以看清表情的脸来。

许轻起身去打电话,没了一个时刻观察自己的人在旁,迟佑庭几乎立刻就按耐不住地转过头,再度看向了几张桌子之外,正和一名金发女性对桌而坐的连歧。

这种场景太熟悉,迟佑庭甚至不用加以思考,就能猜到他们在做什么。

他一时嗤笑,原来六年的时间,连歧都没相亲到一个能让庄珮之满意的对象。

他开始抽丝剥茧地分析。和庄珮之安排的女孩子见面,能让庄珮之宽心,属于有意义的重要事项,大概能评到七级以上。但这场相亲可能没有结果,那么就纯粹是浪费时间,还要再往下减两级,改定成中下游的位置,既然只是可做可不做的事,那也就不需要多认真。

迟佑庭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用连歧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一时又惊又气,当即撇开眼,开了摆在角落的酒。

许轻回来时,他已经连着喝了一瓶,菜却没吃两口,整个人醉眼朦胧地靠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眨一下眼睛,像个长满了生锈齿轮的陈旧仪器,正艰难地维持着基本的运行状态,再多一点都没办法匀出,许轻叫他的名字,他也只是迷茫地眨眨眼。

迟佑庭酒量很差,以前的一次庆功晚会上,他还因为不会喝酒被几个低年级的同学嘲笑,而他虽然醉得神志不清,但却气焰汹汹地跟人吵了一架,把对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俨然不是现在这副脆弱得不堪一折的模样。

“还好吗?”许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问道,“我打电话叫佑星姐来接你吧?”

迟佑庭迟缓地摇了摇头,但又没再说别的话,许轻只好坐下来,打包好了没吃完的菜,找老板买了一个保温袋装好,准备去附近的药店买点醒酒药,忽然发现迟佑庭的视线其实一直看着一个地方没动,他疑惑地顺着看过去,发现那里只是一张空桌子,一个服务员正在打扫桌面。

许轻心头一动,连忙追过去:“你好,请问刚刚在这里吃饭的人去哪儿了?”

服务员指了指门外的一辆车,许轻推门出去,只看到后车门关闭时一点一闪而过的衣摆,车窗拉得严实,他没能看见里面坐的人是谁,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后车门再度被推开,一个女人下了车,径直朝着许轻所在的方向走来。

“你好,你有没有看见一条丝巾?”女人走到桌边与服务员搭话,服务员摇了摇头,她便自行翻找起来,半天也没找见,正皱着眉发愁,连歧与许轻擦肩,站定在门边。

“没找到吗?”

“是呀,可能掉在别的地方了。”女人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我们先走吧。”

“许轻!”

迟佑庭突然的喊声中断了许轻酝酿好的话,他生生收回了打量的视线,快步走到桌边,问道:“怎么了?”

“没有了。”迟佑庭晃了晃空了的酒瓶,因醉酒而拖长的音调软而轻,形同撒娇,“再来。”

许轻拒绝得很快:“不行。”

“为什么?”

“因——”

“迟佑庭?”

许轻回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连歧,觉得他眼熟,但没有想起是谁:“请问你是?”

连歧却没有回答他,他不发一言地走到迟佑庭旁边,看了看他的脸色,声音很低:“不是说不喝酒吗?”

“不要你。”迟佑庭眯起眼认清了他的脸,嘟囔两句,踉跄着扶住了许轻的肩,催促道,“我要回去。”

“迟——”

“我要回去!”

第5章 岁又除(五)

连歧伸出去的手被迟佑庭毫不客气地打开,声音很大,能听出用的劲不小,许轻一时怔愣,连忙扶住迟佑庭,单手拎起桌上堆着的东西,面带歉意地冲人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走出去几步,许轻侧头看了一眼,倏然记起,这人是连歧。原来迟佑庭如此,是因为连歧吗?当年迟佑庭没有和他多说过分手的事,他并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时也不好擅作主张,只能充当司机把人送回家里。

迟佑星抽不开身过来,许轻便暂时留下,安顿好醉得一塌糊涂的迟佑庭,见他昏昏然半睡半醒,这才放下心来出门去买药,门刚关上,躺在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怔怔地盯着顶灯看,直看得眼前冒起白光,眼角因不适而渗出湿意,才不情不愿地别开头,缩在靠墙的一侧用力呼吸。

酒精大概麻痹了他的呼吸系统,让他难以正常地汲取氧气,每一次呼吸都如细齿软刀刮过喉咙,断续的痛感折磨得迟佑庭无法忍受,他想要马上睡着,便翻身下床去找助眠用的药物,行李箱翻得乱七八糟也没找到,就冲进厨房,拿出酒来试图把自己灌得更醉。

刚喝下去一口,门铃被按响。许轻知道他的家门密码,迟佑星更是直接有指纹,眼下能来按门铃的,迟佑庭想不出会是什么人。他缓慢地走至门边,没有看显示屏上的画面,直接拉开了门。

连歧提着一个印着药店Logo的袋子,抬起的手还滞在半空中,平静的眼眸在触及到他满脸的红晕后泛起道道涟漪,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嗓音艰涩沙哑:“我买了一些药。”

迟佑庭瞧着他,似乎正在辨别连歧说这话时的神情,醉鬼看人时丝毫不加掩饰,反倒叫连歧觉得心乱手麻,生出些无地自容的窘迫。半晌,迟佑庭松开挡在门前的手臂,淡淡道:“请进。”

还住宿舍的时候,迟佑庭就习惯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而此刻入目的却是大开的抽屉和橱柜门,连歧猜想迟佑庭是在找什么东西,便自顾自地翻出药来,摸了摸水壶的温度:“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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