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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榜上的第一名,老师唯一的关门弟子,医院里最有潜力的年轻医生……所有的头衔,他都一一背负,以为它们只是轻飘飘的羽毛,却未曾想,单薄的脊背早已被压得直不起身来。

连歧的数值分析论告诉他,这些安排是“合理”的,完成目标是“合理”的,听从训告是“合理”的,它们没有带给他任何错误,也没有让他陷入危难的境地,是合格的推手,一步步地把连歧推上云梯,推到悬崖边。

走上某个位置本身就要牺牲很多东西,今人的成就又未尝不是踏在前人的尸首上,他毫无留情地从身上剥除掉的东西,都是些没有价值的数字“0”。

他没有想过反对,因为觉得“合理”。

迟佑庭的手臂似乎动了动,连歧以为他要挣开,便抱得更紧,呓语似的说:“可是……你不喜欢我这样。”

迟佑庭觉得连歧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但连歧好像更害怕他会走,所以他的一点小动作都被加倍误解,迟佑庭索性放松下脊背,没再试图让连歧不要抱那么紧,而是抬起手臂,反扣住了连歧的背,嘴唇蹭过他的脸,低声说:“没关系。”

他不想让连歧陷入两难,不想让连歧非得选择什么,那太强人所难,也太伤害连歧了。尽管他心里还保留着些没有探出头的期望,想要连歧选择自己,照着他想要的样子做出改变。

可如果那样,连歧就只是被从一个模具推进了另一个模具,他仍然不是在听从自己的声音,迟佑庭觉得这种愿望是错误的,是暴君与奴隶的非匹配关系,便竭力把它往下摁,想让它完完全全销声匿迹,但它又有着自己的想法,始终不肯安生待着,断续地吵着他的耳朵。

他已经快要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连歧怎样了。这是一种很不应该、不健康的心理状态,迟佑庭正在试图规避,谁知道连歧却压根儿没发现他的努力,还在自顾自地说,一把燃尽了迟佑庭缝缝补补的理智,让那团被碾成灰的愿望死灰复燃了起来,烧得他四肢都沸腾得快要炸开,恨不能当场把连歧揉搓成团塞到口袋里,免得这人翻脸不认人,改口不认账,反过来说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连歧说:“我会试试。”

“连歧。”迟佑庭快被按捺不住的私欲折磨疯了,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闻了满鼻子的车载香薰的味道,很想把连歧扔进浴室里,翻出自己平常用的沐浴露,把他身上这股陌生的气味掩盖掉。他闭上眼,隐隐发烫的眼皮让他很难受,“别试了。”

连歧的手往上够了一下,摸到了迟佑庭的颈侧因紧绷而微微突出的血管,而这都是因为他。哪怕不喜欢、不接受,迟佑庭还是克制着心里的念头,没有硬逼着连歧改变自己,还说“我也不会”。

他像个什么也不做的,就知道待在迟佑庭营造的安全区里的自私鬼,只考虑自己的得失,却忽略掉了迟佑庭的心情。

于是连歧没有理会迟佑庭心口不一的话,侧过头吻了吻他的耳廓,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我会的。”

顿了顿,他又喊了一声迟佑庭的名字,在听见迟佑庭低低的应答声后,裹挟着一些依赖、忐忑与请求,问他:“可以不冷战了吗。”

迟佑庭停了一秒,似乎很奇怪连歧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却是这种无伤大雅的话,明明他听到头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毫无原则地想,不管连歧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可连歧声音里无法遮掩的情绪又让他感到开心。

他把连歧抱了起来,扯下了连歧扣在自己身上的手,用掌心包裹起来,嗔怪道:“你的手总是很冰。”

连歧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但还是“嗯”了一声,随着迟佑庭的动作挤上床头的枕头,很轻地喘息,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指节绷白,无力地揪住了迟佑庭毛衣上的短毛。

“没有冷战,我只是在思考。”迟佑庭毫不脸红地篡改事实,指腹还在断续地按着连歧的腰,“你在我旁边,我没办法做到客观。”

迟佑庭的手心太热,流连着滑过皮肤,连歧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思考……什么?”

“我好像太不信任你了。”迟佑庭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按照一定的类别摆好,位置都是固定不变的,但他却把润滑剂和保险套放在了床头用来放手机的沟槽里,随手拿出来,凑过去吻连歧,“连歧,不要试。”

食指挤了进去,突然的异物入侵感让连歧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迟佑庭吻着他的脸,声音含糊而坚定:“我相信你不会做错误的事。”

“所以……”迟佑庭的扩张做得很草率,他好像丧失了耐心,尽管语气仍然是那副拿腔作调的正经姿态,却已经开始按住连歧的腿往里送,把连歧的闷哼声吞到嘴里,不轻不重地磨了两下,猝不及防地冲撞起来,将剩下的半截话咬着耳侧送进去。

“你不用试。”迟佑庭说,“只用做你想做的。”

第30章 江风作(四)

他侧过脸,咬住连歧仍带着凉意的嘴唇,想起离放假只剩下不到一周,而他们却因为吵架而浪费掉了好几天的相处时间,就觉得吵架实在是太无用而负面的一种存在,不论如何,他以后再也不想和连歧吵架了。

哪怕——

“佑庭。”连歧蹭了蹭他的脸,带着些鼻音说,“谢谢。”

被连歧的声音猝然打断,迟佑庭忘记了脑中那个濒临界限的危险假设,直到很久以后,他被连歧一记重创霍然打醒,回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暴露出了在连歧面前过于容易更改底线和原则的问题,并为当初没有真的做出那样的决定而感到庆幸。

成江的雪从夜里开始下,噼噼啪啪地落下来,似乎是一场难得一遇的大雪,房间里的空调到了设定的时间已经关闭,此时便显得冷,迟佑庭半睡半醒,闭着眼摸了一下身边的位置,指腹漫开一片反常的热度,他瞬间清醒过来,拧亮台灯,看清了连歧额上出的一层汗,连忙起身去翻温度枪。

“连歧。”迟佑庭看着温度枪显示的温度松了口气,幸好还没烧得太严重,紧接着便轻轻碰了碰连歧的脸,低声喊他,连歧的睡眠质量比他要好很多,并没有被这点动静惊动,迟佑庭又不舍得吵醒他,便将空调设了个高点的温度,打算再给连歧捂捂汗。

他拿被子把人裹得紧紧的,自己披着外套侧躺在一旁,就着昏黄的光线描摹眼前人的眉眼,忍不住用指腹抹开了他紧皱的眉头,顿了顿,凑上去吻了吻,像戒甜失败的小孩,抱着一点糖不肯撒手。倏地,房间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迟佑庭迅速地定位到发声源,扑过去按成静音,确认连歧还没醒来,这才低头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梁时。

极大可能是医院里的事,既然是公事,至少应该听一听内容,但让还在生病的连歧赶过去就不太可能了。迟佑庭思考了两秒擅自接别人电话的正确性,但想着事急从权,还是按了接通,梁时的声音很快响在耳边:“连歧,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他生病了。”迟佑庭说,“现在还在休息。”

“这样……你是迟佑庭?”梁时没说什么,“那让连歧好好休息吧,你也早点睡。”

迟佑庭把手机放到枕头底下,重新低下头的时候,发现连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蒙着层水雾的眼睛眨了好几次,眼底的茫然神色才渐渐淡去,缓慢地抬起眼皮与迟佑庭对视。

之前在新海时没能见到生病的连歧刚醒来后的样子,这会儿头一回见,迟佑庭觉得他这副干什么都慢半拍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忍着笑碰了碰他的唇角,问他:“发烧不会传染吧?”

连歧动了动嘴,很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下一秒,迟佑庭便压着他的肩头凑了上去,含着唇瓣很慢地磨了磨,故意咬得发红才放开。连歧似乎被他吻得神智清明了些,撑着床铺坐起来,嗓音沙哑:“梁时打了电话?”

宽松的睡衣领口随着他的动作下滑,露出半截微微突出的锁骨,迟佑庭盯着那上面的一枚吻痕,看了好几眼,才说:“嗯。”

“我要过去。”

连歧掀开被子要下床,被迟佑庭迅速按了回去,语气忿忿的:“你在低烧。”

迟佑庭的眼神很有些严厉,想起他们才和好没多久,连歧一时没敢动,只掀起眼皮瞟了迟佑庭几眼,底气不足地说:“只是低烧。”

“只是?”迟佑庭快气死了,没好气的瞪着他,“生病了就该休息,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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