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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几秒,连歧才低声反对:“可是,我以前这样也没出过什么事。”

“那是以前。”迟佑庭拉了拉被子,把连歧盖得严严实实,手臂用力地拴着,不容置喙地说,“睡觉。”

连歧身上没什么力气,实在挣不来,见迟佑庭态度坚决,只好乖乖躺着,恍惚想起,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放弃了别人更希望他去做的事,一时有些百感交集,瞳孔微微失焦,陷入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之中。

蓦地,迟佑庭的手心探到了他的眼睛上,耳边响起对方夹着些怒气的声音:“快睡。”

迟佑庭的这副样子让连歧有些想笑,忍不住小声说他:“你好烦。”

“……你才烦。”过了好一会儿,迟佑庭才颇为气急败坏地揉了揉他的脸,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病人就该好好听话。”

连歧的眼尾不自觉地弯了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别扭地发脾气不是在无意义地浪费时间,而是很有趣。他听话地安静下来,反手牵住了迟佑庭搭在被子上的手,将手指嵌进去,掌心的汗渍粘腻地捂在一起,是连歧一贯讨厌的感觉,但直到彻底睡过去,他都没有把手松开。

迟佑庭觉得没见面的几天中,连歧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好好睡觉,因为在他起床关掉闹钟后两小时,连歧竟然还躺在床上,正在偿还着身体欠下的债务。迟佑庭有些生气,更多的还是心疼,便只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连歧的鼻子,破天荒地打开了外卖软件,把店铺里所有的菜品全点了一遍,以借此试出连歧的喜好。

直到迟佑庭拿了外卖回来,放到加热箱里保温,看完了一篇论文,连歧才睁开眼。他先是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看向迟佑庭,眨了下眼,又闭上,停了三四秒,再度挣开,对着转过头来的迟佑庭迷迷糊糊地笑了笑,迟佑庭就走过去,扣紧了连歧的腰,很轻地吻了他一下,说:“早上好。”

这是迟佑庭第一次觉得,为了接吻而牺牲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晨读时间,原来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除夕当天,成江的气温回升到了两位数。

迟佑庭换了一身没那么厚的棉外套,清好了行李箱,跳过刚收到的来自迟佑星的消息,点开跟连歧的对话框,犹豫几秒,写道:“我出发了。”

一向总要很久才会回复的连歧这次却回得很快,几乎是紧跟着他的消息:“好。注意安全。”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谈起放假这么多天要怎么见面的事情。

迟佑庭习惯把事情想得很远,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交换生项目结束后,他要返回原来的学校,和连歧分隔在两个不同的国家,来回一趟要十几个小时,对他们两个大忙人来讲简直是天方夜谭,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可连歧不提,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挑起这个敏感话题,想把决定权交到连歧手上,而不要显得自己像个搞一言堂的控制狂。

至少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他不应该太瞻前顾后。

第31章 雁头笺(一)

迟佑庭呼出一口气,把之前从许轻那儿存的表情包发了过去,收了手机打算看平板上的电子书,没想到连歧竟然也回了他一张表情包。迟佑庭看着屏幕里摸小狗头的动图,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连歧把自己当成狗,还是该对他这种突兀的行为举止发笑。

默了半晌,迟佑庭到底还是扬着唇角截了个图,存进了云相册里,打算过几年再翻出来给连歧看。毕竟这种八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还是有实质性的证据才好拿来说。

迟佑庭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回新海,和家里的亲戚都不太熟,加之不爱捡别人爱听的话讲,和几个年龄比自己小的表兄弟之间简直可以说是剑拔弩张,为了争几把椅子的摆位而你一句我一句地明伤暗怼,把迟佑星无语得不行,连忙拽了表情很臭的迟佑庭到自己边上坐着,禁止他再说话。

然而迟佑庭不发难,不代表没人会主动跟他搭话。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迟佑庭正低头细读着一篇文章,猛一被坐在旁边的女人打断,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整个人极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看过去。

女人笑吟吟地给他倒了杯饮料,问道:“佑庭,你们男孩子也戴美瞳啊?”

迟佑庭伸手把杯子往旁边推了推,冷声道:“我这是原生。”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混血儿。”女人握着他的手捏了捏,“也不怪我老忘,你爸几年难得来新海一趟,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是吗。”迟佑庭被她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把这股恶寒的感觉压下去,面上也没给人好脸色,“我也快不记得您长什么样了。”

女人脸色一变,正要说话,迟佑星见形势不对,笑着打了个岔,把迟佑庭拎起来,小声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等开饭了再回来。”

迟佑庭正愁待在这儿太吵,得了迟佑星的赦免令,转瞬间便起身朝楼上走去,低着头按了两下手机,刷到了连潮发的朋友圈,看内容这姑娘正跟朋友在外面疯玩。

再看连歧的朋友圈,除了转发附院的推文就是转发某个教授的文章,画风迥然不同,一点儿过节放假的味道也无,不知道还以为这人用着另一副日历在过日子。

迟佑庭无声地叹了口气,打了一长串字准备旁敲侧击一下连歧,刚要按发送,屏幕上就跳出通话界面,他手点得太快,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清就给接通了。迟佑庭诧异地看了眼显示的名字,放到耳边,只捕捉到一点尾音,便问道:“你说什么?”

连歧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连着人声也断断续续:“从机场去枫叶路……坐7号线……转3号线快,还是转6号线快?”

“转什么……3号吧。”迟佑庭嘟囔着,随即反应过来,差点没撞到门上,“连歧,你在哪个机场?”

连歧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嘈杂的背景音也终于清楚了些,是迟佑庭并不陌生的、刚刚还听亲戚讲过的新海方言。他说:“新海。”

“你等……等我来接你!”迟佑庭转身往楼下跑,一边快速地套着外套一边冲迟佑星喊道,“我出去吃!”

“你又什么毛病——”

迟佑庭跑得很快,呼吸有些不稳,听见连歧喊他的名字,又说:“急什么。”

“当然急啊。”迟佑庭小声反驳,“分秒必争。”

连歧没说话,但迟佑庭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便知道他一直在原地等着。要不是雾霾重司机不敢开太快,他都恨不得让人压着限速冲过去。

年初三的机场人来人往,大多是百忙之中赶回来拜年的,而这其中,有一个离了家乡,千里迢迢来见他的连歧。

在离连歧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本来跑得很快的迟佑庭忽然放慢了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站定到连歧身前,在他抬头的同时将羽绒服的帽子拉了起来,宽大的帽檐挡住了连歧的大半张脸。

没有顾忌这里是公共场合,也没有思考别人的目光,迟佑庭难以自制地将人抱进怀里,手臂收得很紧,话涌到嘴边时,竟还带着些哽咽:“连歧。”

连歧偏了偏头,被藏在帽子里的嘴唇偷偷在迟佑庭脸上落下一个吻,他听着这人急促的呼吸声,哑声道:“我想你了。”

庄珮之带他去参加了一场有几百人的年夜饭,酒楼上下四层都是热闹的谈笑声,可他依旧觉得寂寞,很想离开,想把迟佑庭带到这里来陪自己,又或者是去到迟佑庭身边。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脱离庄珮之的视线其实很不容易,连歧却还是这么做了,他没有分析这个举动带来的后果会需要他话多少时间精力去处理,也没有多加思考是否值得,只是刷新着订票界面,抢到了最后放出来的余票,坐上一趟八个小时的飞机,哪怕他最多只能在新海待上一个晚上。

他只是很想、很想见到迟佑庭。

被迟佑庭亲手充满气漂浮起来的气球,必须在迟佑庭的身边,在迟佑庭的手中,在有迟佑庭的呼吸存在的空气里,才能够很好地生存下去,否则就会因没了稳定器而蹿得太高,在气压差下痛苦地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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