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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佑庭。”连歧低声喝止,“够了。”

迟佑庭猛地回过头,震惊地看着他,好像连歧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一下子抬高了声调,声音抖着,吼到最后尾音都劈开了:“你没看到吗?是他在钻空子!”

闹的动静太大,已经有看热闹的人在兴致勃勃地拿手机拍照,连歧皱着眉,连忙拽了迟佑庭一把,想把他从人群的目光焦点中拽出来,谁知道迟佑庭跟魔怔了似的,用力挣开了他,瞪着那个男生,恶狠狠道:“滚开。”

男生被他执拗的模样吓到,说话都结巴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说:“行行行,我让开,兄弟你别冲动,法治社会咱不兴武力解决那套哈。”

几个人让了出去,队伍里很快空出一大截,迟佑庭却没有走进去,他站在旁边,双手无力地垂着,神情萎靡,让连歧莫名觉得,迟佑庭并不是在挣一个位置,维护一个既定的规则,而是在透过这件小事,去执拗地证明别的什么东西,某些他无力挽回、只能移情其他的事。

围观的人很快散开,那个打电话的女生走过来,把自己的小票给了迟佑庭:“同学,我太佩服你了,我室友喊我出去玩,我估计没时间排了,就给你吧。”

迟佑庭怔愣着接过小票,晃了晃,忽然折回去,走向了队伍的最末端,连歧不知道他又在闹哪门子别扭,便也从队伍里出去,站到了迟佑庭的身后。

大概是见队伍因混乱而动得很慢,后来有老师来调整,没多久就排到了他们,迟佑庭没抽到什么,连歧把两张小票递过去,对方看了一眼其中一张的实付金额,说道:“可以抽三次。”

大奖不好抽,到小奖品的中奖率却很高,连歧抽到了两个学校的书签和一张一百元的全校可用的代金券,迟佑庭看了一眼,把代金券拿走了,快步跑出了食堂,转眼就没了人影,连歧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他拖着步子回来。

“你去哪儿了?”连歧看着他低迷的样子,猜道,“你想给那个女生?”

“嗯。”迟佑庭摇了下头,“我没找到。”

这句话像开启了他身上的某个开关似的,迟佑庭的情绪忽然就倾泻而出,眼睛通红着看向连歧,哽咽起来:“连歧,我没找到。”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歧觉得迟佑庭像要碎掉了。

他的心里漫起一股滔天的悔意,憎恨起自己刚刚没有站在迟佑庭的身后,没有帮他说话,却还想制止他的行为,只因为那是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是他根本不会在意的数字“0”,他不想让迟佑庭因为这个引起更大的麻烦。

连歧缓慢地踏出一步,抓住了迟佑庭的手,惊觉这双手冰凉得彻底,一点也不似往日的温热,仿佛提供温度的那把火早已熄灭了,又或者只是吹灯拔蜡,只能勉强维持重要器官的运行,于是可有可无的手就被遗弃,变得冷冰冰,而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从什么时候开始——

“佑庭。”裴知予站在几米之外,面色沉重地看着迟佑庭,似乎碍于连歧在场,他有些难以启齿,就招了下手,“能不能过来一下?”

迟佑庭回过神,反握了握连歧的手,低声让他先去吃饭,随后跑向裴知予。裴知予靠过去,小声说:“你在原来的学校是不是跟人打过架?”

“是。”迟佑庭反应了一会儿,想起了这事,“但那是我刚进学校的时候,已经很久了,而且我们后来都和好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谁还没和别人有过矛盾?可是老师不信。”裴知予叹了口气,“他给我发了个视频,你看看。”

视频很短,只有几十秒,到迟佑庭动手的位置戛然而止。迟佑庭厉声道:“这是剪辑过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老师非说你品行不端,不适合进他的组,已经把你的名字删掉了。”裴知予说得有些艰难,拍了拍迟佑庭的肩膀,犹豫道,“佑庭,你有没有办法拿到原视频?我试试看能不能劝一下,对了,你来我们学校以后没出什么事吧?”

迟佑庭想起食堂里的那场争执,抿着唇没说话,裴知予便猜了个大概,叹息道:“说实话,我感觉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迟佑庭僵硬地转过头:“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之前还一直说你后生可畏,现在就因为一段视频,一些同学的闲言碎语,就突然不喜欢你了,弃你如敝履,这转变根本站不住脚,而且吧……”裴知予的声音小了些,咬耳朵似的,“他自己的品行也就那样,还指望学生当圣人……”

迟佑庭的声音很轻,喃喃似的:“什么?”

“这点事儿也就我们自己人知道,你肯定听都没听说过。”裴知予呼出一口气,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他之前还只是个普通老师的时候,把手底下学生当陀螺使,有个研一的受不了,跳楼了。”

“……这么严重,”喉头滚动两下,迟佑庭无意识地掐着手心,“他还能升职?”

“说是心理承受能力差,跟他没关系。”裴知予顿了顿,“再说了,他能力确实挺强,不然也不会一下子跳几级。人才么,稀缺品,大家都冲着他的项目来给自己的简历镀金,毕业了就各飞东西,谁管那点陈年旧事。”

迟佑庭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裴知予没听清,已然换了话题:“要不我找助教说一下,让她组个局,你去见见他?看能不能挽回一下,我记得你上学期一直在忙活这事,总不能白忙活了。”

“……不用了。”迟佑庭摸到口袋里的那张代金券,摇了摇头,和裴知予道过别,飘似的走了。裴知予仍替他觉得可惜,发了消息过来劝他,迟佑庭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按成静音。

他问裴知予,“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但没有说出声,因为觉得问一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的问题很没意思。

他又想起了庄珮之的那句话,拿主观性的好恶定论调很草率,很不理智,庄珮之随口说的一句话,应验在了他身上,他成了别人主观厌恶下的牺牲品。

一时间,迟佑庭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觉得很累,长期没得到良好休息的身体,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心理,一个接一个的棘手麻烦,都让他疲惫得无以复加,他感觉自己快要晕厥,最好大睡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所有人、所有事,都还在按照他所认为的那样进行着。

然而、然而。

万物皆空。

第51章 波涛恶(七)

走到公寓门口,迟佑庭怕被连歧看出来什么,伸手拍了拍脸,对着一旁的落地镜调整好状态,挤出一个笑,正要上楼,看见有人疾步跑了进来,背影很熟悉,正是他前几天在网红餐厅外看到的那个。

“老师?”迟佑庭眨了眨眼,走进了闸机,他没有刷卡,闸机正鸣叫着提醒他,刺耳的“滴滴”声贯穿了整个一楼。

“佑庭?我正要去找你。”那人回过头,走到他旁边,语气很急,“我带你去跟院长吃顿饭,先把那事儿认了,认错态度摆出来,别耽误你。”

“为什么?”迟佑庭不明就里,觉得全世界都在逼他去退让,可这件事情是他的问题吗?

“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个视频一看就是拿手机拍的,肯定是哪个当时围观的人发给他的。过去几年了,你们两个当事人都冰释前嫌了,谁还这么自讨没趣翻旧事?我说明白了吗?”老师幽幽叹了口气,握住他的肩头,“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无形中得罪了谁……总而言之,现在跟我走,他很欣赏你,说不定就松口了。”

“老师。”迟佑庭松开紧握的手,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我前几天在一家饭店门口看到你了。”

男人一僵,放下手:“是吗,这么巧。”

“你是在……”话挤到嘴边,一下变得肿胀,迟佑庭费了很多力气才说出来,“拉赞助吗?”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才想起,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他之前去的一场研讨会上第一个讲话的人很像,那人完全是个门外汉,但不知为何得以第一个发言,闭着眼睛指点江山,迟佑庭基本没怎么听,全程都在计数他喷了多少次口水,反而记住了那张脸。

现在,看到同样的背影,他总算是搞清楚了那时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一个是曾教过他一段时间,又负责带着他们来成江的老师,一个是靠着塞钱堆出席位,把自己包装成文化人的外行人,总不能是坐在一起聊文献综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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