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到原点(2 / 2)

“什么都瞒不住你。”她看了我一眼,在嘈杂的晨读声中说:“是宋翊然托我转交的名片。他猜到刘梦遥会来找我,于是让我将心理医生的名片给她。”

我有点吃惊,那个时候抑郁症这个词语我们还没有听说过,一切心理的异常都被人当作异类避而远之。我低头写字的笔忽然停了下来,经过一小会心里反思,我才知道刘梦遥的行为并非单纯告白失败或者成绩倒退。

“对了,陈睡。”我转头想问她纸星星的事,她头也没抬地说:“是我折的,昨天晚上十一点回来的时候,我回班拿回去了,折满了。”

“那么大一罐?”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玩意了?”

“王清焰那儿抢来的,她说折星星可以祈福。”

“你还喜欢他对吗?”

“你作业写完了吗?”

她没有回答我。但是用疑问句回答时,一般是说中了。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迎来了高三的第二次模考。

模考结束的那天晚上,萨克斯响彻校园。漆黑的夜里星星点点的教学楼的灯光蔓延到学校花园和操场上,回家的学生成群结队、吆喝着一天的压抑。

陈睡说今天她妈妈要过来,一放学就一溜烟儿跑走了。

我一个人穿梭在人群里,忽然从身后被一个男生喊住,这次我叫出了他的名字:“郁晨潇?”

“刚刚那是陈睡?”

我点头。我怀疑他就是冲陈睡来的。

“你跟她关系很好啊,总是见你们一起。”

“嗯,如果你想要她的QQ,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习惯。

“有你的就够了。”他微笑着说,晚间校园门口巷子里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棱廓分明,睫毛长长的影子落在脸上,一晃眼好像从他脸上看见了宋翊然的影子,明知道不是,心里还是触动了一下。

“宋翊然怎么样了?”他忽然问我。

“嗯?不知道。”我纳闷他怎么会问我。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他轻轻说道,走路的时候脸一直朝向我。

我笑着没有说话,轻轻摇摇头,鼻腔飘着校门口掉渣饼、双皮奶、面包的香味,风来,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皂香。

我们并肩走出了校园,和他边走边聊,他到解放西路要拐弯回家,和我挥手再见后,忽然不知怎地,我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有片刻恍惚。

“南南。”

我惊愕转身,是我妈。

她今天来接我了,开着我家那辆古董似的大众轿车。

我转身朝车的方向走去,我妈还在扭头注视着他的背影。

所幸,第二次模考,我依然在年级前二十名:第十八名。如果退到五十名,定会被我妈暗自冠上早恋的罪名,我太了解她了,听风就是雨。

三天两头请假的陈睡还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名。看似轻轻松松,实际她都要累垮了。

第二名是常星。

历届一中高三都有会这样的黑马,但是普通班里出了一个宋翊然,现在又来了一个常星,老师们都坐不住了。更叫人诧异的是,这几名学生都来自籍籍无名的锦华中学。

成绩出来后,陈睡的试卷一直流窜于班级各处,她自己上课都要借我的试卷一起看。钱川挤到贺喜的位置上,贺喜是王清焰后桌,是个川妹子,外婆在和县,父母常年忙于工作,将她自小寄养在外婆家里。

“王清焰,能不能让钱川回座位上去啊?”贺喜在写作业,钱川为了看陈睡理综试卷,扑在贺喜的半张桌子上。

王清焰突然一愣,嗯?她觉得好笑问贺喜:“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贺喜说着迎上了钱川微笑警告的表情,闭口不语。

王清焰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见钱川这众所周知的情意呢。

“不一定非要看见的,情感上迟钝些是好事。”她转头看了眼疯狂解题的王清焰,和一旁做题的时候还时不时瞥她一眼的钱川。

经常会听王清焰提他,“钱川怎么跟老师关系处那么好呢?”“钱川怎么谁都认识,我跟你讲,刚刚在11班门口,他们班那个篮球队队长,他居然认识钱川!”“啊?你们每天还擦桌子吗?我都没擦过,也没灰尘啊。”

当然了我的焰焰小姐,是你的骑士日日为您效劳擦过的。

当时众人都以为他们终究会在一起,哪怕只是片刻的瞬间。

陈睡一边做理综卷一边说:“难哦。”

“什么难,他俩?还是理综。”

陈睡笑,“可爱。”她看着我,然后说:“都难。”

“人们总是习惯躲避追逐他们的,又爱追逐从他们身边飞走的。”陈睡说完,卷子一收,瞬间趴下入睡。

我没有明白她的话。

直到几天后,她从医院回来,抱着那罐装满星星的玻璃罐,眼角红红的。

我默默地走在她身侧,没有说话。回她住处的巷子铺着不平整的石板,两侧的房屋年代久远,像古镇,但是又有些改建。

她养母前几天过来给她换了一件稍大的房间,她又惊又喜。虽然她向来克制着不去期待养父母的疼爱,但是潜意识里的缺失却让她对这份关心依然如饥似渴。

也许妈妈是爱我的——她言语中无不在透露这句话。

养母阔绰地给她缴纳了一学年的房租,她可以住到毕业。

她感激地直落泪,不知道养父母挣够这些钱需要多久。

“房子大就是舒服。”我一进门感慨,以为她住哪间,结果是一间单身公寓。这个独立的公寓,对于我们班大部分学生来说都十分奢侈,大家都是合租的单间,像学生宿舍一样。更何况,我很清楚陈家的家境,哪来的钱租这种公寓?就算有,怎么舍得给花在陈睡身上呢。

可是一向清醒的陈睡深信不疑,妈妈一定是爱她的。

我没有继续说什么,朝着那罐星星抬抬下巴示意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睡把它轻轻放在大大的书桌上,落地窗外可以直接看到和县一中的逸夫楼。

我们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阳台上还放着几盆花。

“宋翊然的眼睛不确定会不会好转,今天他性情大变,把我赶回来了,说我以后都不用过去了,他不希望我去看他笑话。他爸妈倒是送我出来的时候安慰我说他接受不了失明,让我别放心上。”

“星星也没收啊?”陈睡的这罐星星在我眼里就像情书。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所以走的时候,我又抱回来了。”

“折了很久吧?”

“一千零二十一颗。”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ipone,我惊讶着的时候,她熟练地播放了一首邓紫棋的《我的秘密》。

1021,宋翊然的生日。

“谁给你买的?”我脑袋里闪过宋叔叔宋翊然甚至盛昕甚至其他的追求者。

她说:“我妈。”

3、他回来了

陈睡搬到公寓以后,她经常邀请我晚上过去一起睡,在学校旁边,很近。

我爸妈对我的管控十分严格,偶尔我执拗地不听话一次,还要在电话里挨半天骂。

我不知道陈睡最近怎么突然变得像一位小公主,总是没来由地觉得她养父母似乎有阴谋。

陈睡那段时间在宋翊然那儿落的不开心,都在养父母这儿补回来了。所幸,她还算快乐。

直到又一个周一,天气降温,是短袖可以收起来、穿上卫衣的气候。宋翊然眼睛上贴着白色的医用眼罩,仅仅两周时间,他已经快速习惯了失明的日常,回校上课了。

第三次见到刘梦遥,她在宋翊然前行的路上各种预判清除障碍,忙前忙后,陈睡扫了一眼就回班了。

我假装去洗手间,路过他,偷偷看他的脸,瘦消明显。

正要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喊住:“陈睡?”

我怔住,想走掉,还是应声:“我是江南。”

我反应过来,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一股石榴香皂的味道,陈睡喜欢这个味道,衣柜里总爱放一块红石榴香皂。

“我昨天在陈睡那儿睡的。”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初秋的阳光打在他透亮的皮肤上,不知道隔着纯白的纱布,他能不能感受到这么好的阳光。

“陈睡,陈睡住的地方不是听说很小吗?只能住一人。”

“她刚搬了新公寓,环境很好。”

“她在干嘛呢?”他说罢,立马意识到什么,急忙说道:“我.....我还有事,我回班了。”

我没吱声,看着他笨拙地试探地往教室走,不远处,刘梦遥为他清障。

我悻悻回班,刘梦遥忽然跟上来,“江南,我跟他没什么,我现在只是觉得愧疚。更何况,他和陈睡在一起,我不会有其他想法了。”

我轻声应了句好,就转头上楼了。

高考来的很快,快的就像龙卷风袭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就是寸草。

高考结束,学校张灯结彩,教学楼按例下一年一度的试卷大雪,最后的班会上,我们最后一次喊了高三的口号:“选择了大海,就去乘风破浪;选择了远方,就去展翅翱翔......”读着读着,大家都眼泪决堤。讲台上年轻的班主任也转身拭泪。

他作完最后的告别,决然离开去了办公室。我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后边黑板上,班主任不知何时写好的一段话,是他写的,他的板书十分工整,我们永远一眼就能认出:多年以后,再回忆高考,其实本质上没有考得好与差的说法,重要的是所有的年轻人在一起,做份试题,然后决定去哪座城市,做什么工作,今后和谁相知,和谁一起旅行,和谁走一辈子。不管故事怎样,结局如何,一切都是美好的。所以,寄语每位同学,不必担心,轻松一点,快乐一点,成功一定属于你们。

那段话是来自哪里已经无从关心,但是我们见字如面,他的语气神态一点点浮现在我们眼前。

宋翊然高考前一个月拆了绷带,视力恢复,靠纯听课考了年级第三名。

第二名是钱川。

第一当然是陈睡,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常星第九,考去了上交;盛昕靠着竞赛加分进了上交;

陈睡去了清华,选的她最爱的物理学;宋翊然跟着陈睡去了清华,学软件工程。

王清焰考进了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专业;钱川这个理科迷,为爱奋不顾身报了北大法语;

小江去了西川大学,学的医。

高考就像一把刀,将我们过去的十几年从漫长的人生里砍断,所以既像故事的结尾,又像一个崭新的开始。

我们从故事的尾声,回到了故事的起点。下个旅程,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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