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 2)

「一碗、两碗、三碗……八碗、九碗!」风乔的视线,随着眼前堆起的碗,一寸寸地上移,嘴唇也越嘟越高。

日天一进客栈,便不好意思地喊饿,风乔开的是客栈,难道还怕人吃不成,虽然未到用午饭的时间,风乔还是乐得作顺水人情,吆了二楞子,为日天张罗白饭。然后呢,她自己开开心心地坐在日天面前,打算同他说些规矩。

本来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日天身上,可随着日天眼前的空碗逐渐堆高,她嘴上开始喃喃吐的都是数字了。

「九碗耶。」旁边零散的客人,聚在一起讨论着,眼前这个大个头不到一刻钟,竟然已经吃了九碗。

一个和风乔相熟的客人,忍着笑意,拍拍风乔的肩膀。「风掌柜的,您可得多保重哪!」

「少来。」风乔挥开他的手。「老李,你现在别同我说风凉话。我一看到你们这群老头子,心里就有气。那个赵老头,我同他是什么交情哪!竟然敢骗我这个善良的小姑娘。」

不过,认真想想,他也只算瞒,不算欺。他好歹跟她说过日天是「饿昏」

在路上,让他捡到的。天啊!饿昏——一想到这,她也快昏过去了。

「风姑娘——」手中的碗又空了,日天颇是腼腆地望着她。「请问我还可不可以……」

「哇!」日天已经要迈向第十一碗了,旁人交头接耳的。

「什么?!」向来晶亮的凤眼一黯。「你还可以啊!」

饿昏的、饿昏的……这几个字像棒槌一样,敲着她的心头。她无奈地道。

「可以、可以。」她现在是连笑都没力气笑了。

「我会认真做事来报答姑娘的。」日天俊脸微红认真地道。

风乔牵牵嘴角。「这点你放心,我会找事情来让你报答的。」探手,向二楞子招呼。「二楞子拿饭桶来,这次不要拿新的碗了。再看到新的碗堆上来,我的后悔就要加到五两了。」

「五两?」日天不解,剑眉微皱。

风乔懒得解释,挥挥手招来二楞子。「二楞子,你跟他说去。」

「是。」二楞子手上抱着大饭桶。「我们家的掌柜,后悔的轻重程度分为三种。最轻的是三两后悔,第二重的是五两后悔,最大的后悔是十两后悔了。」

日天一怔,他第一次听见有人是这样计数的。

「是啊!是啊!」之前和风乔说话的老李,这时又搭腔了。「这超过十两的,风掌柜就不后悔了,因为那已是痛心疾首,比割肉还痛、比刮骨还疼哩!」

「你倒晓得我啊。」风乔抬眸觑着老李。

「钱」这东西已经是深植在她的骨血里了。她这人的性子,简单,就是爱钱和不认输。想到这,那对凤眼瞬时生风,精神一振,柳眉飞挑。

是了!她风乔向来相信危机可化为转机,处处是商机。

「二楞子,你到外头吆喝客人。」她声音一扬,顿显神采。

「吆喝什么?」二楞子才不像她脑筋转得飞快。

「招呼客人进来赌啊!」风乔掀了一角的裙子,单脚跨在椅子上。「各位乡亲父老,钱大钱小不重要,咱们赌个趣味最重要。来!来!来!有兴趣的,就来赌,赌睹看眼前这个大个子还能吃几碗饭。」

日天咽下口水,还好他现在没吃饭,否则一定会噎着。

「好象挺有趣的。」这注意有点怪,不过已经勾起旁人的兴趣了。

日天眨眨眼睛,看着风乔飞扬得意的样子,嘴角禁不住逸出抹笑。

「有趣是吗?」风乔丽容更灿,翻起衣袖,露出雪肤皓腕,高声朗道:「来喔,下注了!」

但听娇声余韵不绝,但看朱颜笑比春花。「风林客栈」霎时朝气横肆。

「勿以钱小而不取」——这是风乔赚钱的原则。

就是铜板,她都数得眉飞色舞。在她听来,叮叮当当的铜板声,可是妙比仙乐。俗不可耐的铜臭味,那是赛过兰桂香。

「日天多亏了你,才有这些进帐。」她可没忘了钱从哪来,对着日天道了声谢。「辛苦了。」

日无微微颔首,没多表示什么。

风乔放下手边的铜板。「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爱钱了。」

日天直视她,两潭眼眸仍如天池澄朗无波。「每个人都有行事的准则,我岂能以自己的规矩,度量风姑娘的方圆。」

风乔眉头微敛。「你这话里的意思,不正表示用你的标准来看,我还是太爱钱了。」

日天温和地轻笑。「我的标准,对风姑娘没意思的。每个人环境不同,性情迥异,风姑娘不必在意。」他对谁的想法都是宽厚地看待。

「你的话是没错啦!」风乔把摸热的钱收回银袋子。其实她也不求他了解她,泛泛之交,这人不去鄙薄批评她,倒也是难得喽。「大家都说钱财身外物,可清楚得很,没钱就是饿皮肚。」

「这点我晓得。」日天对她一笑。

没什么意思,因为他是饿昏的,比旁人更有体验,单纯就是了解。

可那笑里,像冬夜里裹覆人的热水,暖出风乔嘴畔那朵笑,似开在水池的芙蓉,淡淡地飘着清香。

「妹妹。」如果花瓣轻开,也会有声音的话,那便是这声叫唤了。

「风姑娘。」楼下零星几个客人,听到风清舞的声音,都停下手边的筷子,纷纷同她点头微笑。

见了生人,风清舞几分羞赧,不过朱唇含笑,犹不失大家闺秀之度。「您好。」从楼上步下,莲步款摆,婀娜的身形是凌波踏水的仙子。

「姐姐,你下来了。」风乔巧笑,挥手招呼她。回个头,足尖踢点对座的日天,「我姐姐漂亮阳。」掩藏不住得意的神色。

日天视线移回风清舞身上,后又看着风乔,尴尬地一笑。说真的,他不知道风乔的美丑是如何定论的。

在他看来,风清舞和风乔眉宇之间,是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风清舞五官更为细致精巧,尤其眼波柔荡,宛似烟波西湖,举止款摆柔比春风,整个人像是春水掐出的女子。

而风乔柳眉昂扬,凤眼灼灿。一双星眸熠熠生辉,乌瞳黝黑深亮,既富精神,且具坚毅,看上去更有神采。

「算了。」瞧他呆楞的样子,风乔努唇。「我这人是认钱不认人,你这人倒是认饭不认人,眼底只看得出饭好不好吃,着不出人美不美丽。」

虽是不解,日天仍是带笑。「饭都好吃,人都好看啊!」

风乔噗哧一笑。「你这人啊,白白糟蹋了眼前佳人都不知道。我姐姐的好看是和尚见了该动心,太监瞧了当后悔,你却分不出好坏。」若不是风清舞是她姐姐,她不好意思收钱,否则早定下了规矩,见她姐一面酌收银钱一两,现在哪还愁没钱。

风乔嘴里虽是笑他,眼睛倒是直勾勾瞧他,心中觉得这人有趣特别。

「妹妹。」风清舞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玉颊含羞,彤光流动,更增艳光。

她轻轻跺脚,非但不觉扭捏作态,倒是惹人怜爱。「你这样说话,叫人见笑了。」

「你好看,这是事实,有什么好笑的。」风乔把钱袋牢系在腰间。

「妹妹。」羞煞红颜,风清舞赧然低头,绯霞云流,直是娇艳欲滴。

「不说了,介绍你认识这人,他叫日天。饿昏在路上,叫老赵救起来的,老赵质给了我,当是抵押田租。」

「日天大哥。」风清舞同他点头。

「大小姐。」日天从来都是有礼,看着风清舞微笑,他倒没有醉出眩迷的情态。

睇着他,风乔对他的好奇,油然增添。这人和一般男子真的不同,直教人感到舒服。凝望他,风乔嘴角不自觉落出一朵笑。

「姐姐,我同你说呢,日天方才一口气,一口气喔。」风乔加强复述。

「吃了十七碗饭呢。」她俏然一笑,单手插腰。「方万没有半个人猜到,所以呢……呵!呵!呵!大家下赌的钱,就全落在我手上了。」

弯下身,抚上腰际的钱袋,风乔呵护地摸着它。「姐姐,你知道的,我这人最看不得有银子流浪了,大家都吐了出来,我当然得收留它了。」捂着胸膛,她真觉自己「慈悲为怀」。「其实,收这么多钱,我也是很不得已的。」

那可得冒着旁人「杀人」的目光,心不软,手不瘫,才能在众人面前搜罗进怀的。

「有这么不得已吗?」日天笑笑地看她,笑容还是一径的纯净。看不出,他是不解她的「不得已」,还是奚落讥嘲她的「不得已」,不过已经惹得旁边几个人讪笑了。

「哪那么多话。」风乔瞪了他一眼。「干活!干活去!」

「请问我该当做什么?」风乔从进来后,关注的事情只有钱,可还没吩咐他该做些什么。

「啊!」风乔这才恍然,她连差事都还没指派给他。「你等等啊。」风乔寻思一下,高声朝后头叫喊。「二楞子。」

喊了两声,二楞子才从厨房赶来。「掌柜的,你叫我啊!」

「日天,以后你就跟着二楞子,他吩咐你砍柴挑水的,你都照做就是了。」

「是,风姑娘。」日天果真是随遇而安,并不以居人下为耻。

倒是二楞子,想到有这么个称头的手下,就喜形于色。「掌柜的,那我以后可有使唤的人了。」他清清喉咙,在日天面前端起架子。「日天呢,往后你跟着我,这第一件事……嗯……」脚底打着拍子。「以后见了二小姐,跟着我一起叫掌柜的……」

啪的一声,二楞子脑门挨了风乔一记。「怎么我不是女的,不能叫我风姑娘啊!」风乔柳眉挑竖,语气一硬,手插在腰上。「摆谱!你管他叫我什么?!」

她喜欢听日天叫她风姑娘,因为那表示他看待她的样子,同一般人不同;

她向来不是太在乎旁人怎么看她,可日天看她的态度,叫她舒朗也在意。

这一层,二楞子怎么可能晓得,他只明白,吃疼之后,就要学乖。「那我也叫您风姑娘。」他讨好似地堆笑。

「掌柜的,掌柜的,你叫了几年啊?」风乔赏他一顿白眼。「改口叫风姑娘,你不嫌恶心啊。」

「那……」左右都讨不到好,二楞子摸摸鼻子,转向日天。「日天我要同大小姐出门,你就自己到厨房去帮忙好了。」 「等等——」风乔揪他后领。「为什么要姐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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