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 2)

「厨房的菜快没了。」二楞子回身,一脸的无辜。

「菜没了?!」风清舞浅笑盈盈。「那妹妹,我得快些同二楞子上街去买,晚了就不好买了。」

「又没了啊,实在不想叫你上街。」风乔松手,眉头紧皱。若不是她爹往生后,家计益形捉襟见肘,她也用不着让风清舞在街上同人讨价。「姐姐,委屈你了,等往后和他们套了交情,就直接让二楞子跟他们买去。」

风乔啐道:「这些人见色起意的,看你漂亮,就肯低价给你,要是我讨价就不愿卖我便宜些。」除了这之外,其实还有个原因,她爹去世后,她就背了个不孝女的名字。除了相熟的老客人之外,街坊邻居对她是极不谅解,她在这个小地方没有交情,纵是精明,也难杀价的。

风清舞抚上她的眉头,款款倩笑。「你别说这话,上回去买东西,我倒觉得有趣极了,比在家里闷着好多了呢。」

「好吧!」风乔勾勾唇,当是一笑。

转个面,她环胸冲上二楞子。「二楞子,你听好——大小姐交给你了,她要是少片指甲.我砍你手指;她断根毛发,我就剥你层皮,晓得吗?」

「晓得。」二楞子摸出风清舞惯用的雨伞后,就要带她出门。

「等等——」风乔叫住风清舞。「姐姐!记得啊!你只要跟他们说三句话——『太贵了』。」风乔边说过作表情,微微蹙了眉头。「然后再说:『可以便宜些吗?』」浅浅一笑。「最后,你只要看着他们说:『再便宜一点就好了。』说了这三句话,道了谢谢,你就可以走了,别再同他们攀上了。他们虽是单纯的好人,可街上还有不少无赖的。你待得久,教人轻薄的机会就多了。」

「我自己会小心的。」风清舞回眸娟笑。

「嗯。」风乔一直瞪着她,直到丽人倩影在视线中淡去,才回过头。

「啊!」她没发现背后立着一堵人墙。

「小心。」日天长臂一伸,环住她背后,避免她脚步踉跄跌撞。

「你怎么还没到厨房?」稳了步子,风乔瞪上他,方纔那堵人墙就是日天。

「您没领我去,我不知道地方,也不知该做什么?」俊容犹带笑意。

「也是。」风乔拉着他。「跟我来吧!」

她带着日天拐进热气蒸腾、油味四漫的厨房。回头瞥上日天,她松了手,眉头成结。「你的脸色怎么不大好看。」他向来温雅的俊容,眉头拢聚。

「我茹素多年,闻不惯腥膻的血肉味。」日天扯了个笑。

「你还好吧?」风乔担心地问。

日天浅笑。「还好。」尔后敛去笑容,双手合十,口中喃喃有词。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风乔凤眼溜溜地打量着他。

「我在为它们持咒念经。」日天眉宇慈善,容貌霎时庄严起来。

风乔打了个冷颤,搔搔头道:「你这样怎么在厨房做事呢?」

「我可以生火、劈柴、洗菜、洗碗,为众生轮回超渡,以前六祖……」

「别说了!」风乔急急截堵他的话。「你说得像是我满身罪孽似的。」去他爹的,他说得慈悲柔善,害她看着这从小进出的厨房,突然像是沙场炼狱,冤魂幢幢,恨影叠叠。

「冷吗?」日天探问,见她全身僵硬。

「不冷、不冷。」风乔心底发毛,她环住周身,柳眉勾飞。「你莫再说这些,我就不冷了。」

「谁啊,在哪里说话。」厨房内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掌柜的是你吗?你在同谁说话啊?」老妇人的声音逐渐变大。

「是我。」风乔往内走,与走出来的老妇人对上。

日天这才看到厨房里有一女一男,正放下手边的工作,两个人都带着笑脸,不过女的圆胖,男的瘦矮就是了。

「日天,他们两个是二楞子的爹娘。风大娘当年是跟着我娘陪嫁过来的,谁晓得让风大叔给骗了,就这么一直留在客栈做事了。」风乔为他介绍。

「掌柜的,是谁骗谁您要凭良心说话。」风大叔马上抗议。

风大娘以身材的气势压他。「掌柜的就是凭良心……」

「你们两个别斗嘴了。」惯常看他们拌嘴,风乔挥了挥手。「我还有正经事要交代,二楞子应该有跟你们说了,刚刚新招进来了一个伙计。」她把日天拉靠自己。「就是他,他叫日天,是吃素的,除了杀生的事别叫他做,其余的都可以吩咐他……」

她在说话,可两个老人眼睛盯的却是她的手,两人脸上嘿嘿地冒笑。

风乔这才察觉自己竟热络地揽挽着日天,娇容害了抹臊意,她仓促地放开手,环抱在胸前。「喂!你们两个有没有听我说话哪!」

「喔!」两个老的,这才将视线移回。「听了,听了。」赶紧堆上笑。

风乔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听好,日天刚刚吃了十七碗饭,所以别便宜他,多些事情给他做,还有——」眼眸中端凝起杀意。「你们两个别胡思乱想,也别胡说八道。」这两个老人,最怕她嫁不出去了,她可不希望他们把她和日天看成一对,在他面前乱嚼舌根的。

「呵!呵!呵!」两个老人对望,心虚地笑着。

「嘿!嘿!嘿!」风乔挤了个没诚意的笑。「不同你们胡闹了,我外头有事。」

「是。」两个人点头,目送她离去。

等风乔消失在视线之后,风大娘堆卷上袖子,露出两节肥胖有力的臂膀,转动嘎嘎作响的关节,横站在日天面前,瞇起眼睛看着他,有如审讯犯人一般。「你叫日天,还没成亲是吧?」她可是杀猪杀羊的能手,虽然不如日天高,可杀气四溢,仍形成不小的压力。

「老婆子。」风大叔操起发着寒光的刀。「别同他罗唆,问一句话就够了。」

「小子你说——」风大娘摩拳擦掌。「我们家掌柜的,是不是个好姑娘?」

日天逸笑,不假思索地便答:「当然是了。」他脸上毫无畏惧之色,亦无虚浮表情。

「公子,您真是有眼光啊!」风大娘脸色马上转换成笑容,当场放下袖子。「您站累了,我帮您找张椅子。」

「是啊!是啊!」风大叔放下刀子,擦擦油腻的手,倒上一杯茶水。

「来!来!来!」两人硬把他请到椅子上坐,塞了茶给他。

「呵!呵!呵!」看着日天,两个人满意地笑了,这小子越看是越讨人喜欢。

「老头子,你看日天是不是比咱们家的二楞子称头多了。」

「是啊。」风大叔冲着他笑,「日天,你是外地来的吧?」猜日天是外地来的,才能这么坦然直接地称赞他们家掌柜的。

「是。」虽然这两人态度丕变,而且笑得像是黄鼠狼,日天还是回以温笑。

既来之,则安之。况且眼前两个老人家,也不像是存有恶意;非但没有恶意,还「好心」得很,想帮他和风乔凑成一对。

这些年,他们一直想帮风乔物色对象。尤其是风云亭去世后,风乔竟扬言要与风清舞一道下嫁商添财,这可吓坏了他们。好不容易看到个日天,他们巴不得他能马上娶走风乔。

听到他是外地来的,两人抹出贼笑。「外地来的啊。呵!呵!呵!外地来的好啊。」这样就不知道他们家掌柜的「名声」。「外地来的人干净,不受杂七杂八的话影响呢。」

「什么杂七杂八的话?」日天望着他们。

风大叔赶紧捂嘴。「没有啦。」随即一笑答道:「只是有些人不明白我们掌柜的为人,在那边说三道四,传来传去,越说越不成样子了。」两道眉毛交缠起来。

「是啊。」风大娘愤愤咬牙。「掌柜的委屈,我是最清楚了。当年她才十来岁,跟老爷吵说要接管客栈,别说老爷不同意了,连我都反对,可这几年,家里头要是没掌柜的打理,早不知垮成啥样子了……」

日天温柔地听着她叨絮,甚至当她的飞沫溅到他时,他仍是惯常的笑容。

打断她的,反而是风大叔。「老婆子,我说你也别说这么多。日天啊,只要记得别人的话,你是不用搭理的,心里头要放清楚明白。我们家掌柜的,是打灯笼也没得讨的好老婆……」

「咳!咳!」风乔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佯咳两声,打断了他们的话。「风大叔,你在说什么好老婆啊?」她似笑非笑,手里头还端着两个脏盘子,看样子是刚刚进来,撞见他们谈话的。

风大叔勉强一笑,磨蹭着风大娘。「老婆,你真好。真是打灯笼都没得找的好老婆。」

风大娘跟着搭唱,羞答答地低了头。「老公,你才是最好的老公。」

日天忍不住失笑。

「恶心死了你们。」风乔头皮发麻,柳眉扰聚。「日天,你去外头收拾桌子。」她要来收拾这对疯癫的老夫妻。

「好。」日天起身,朝两夫妻颔首,便到外头去了。

风乔放下手中的空盘,凤眼扫了一圈,确定日天不在了,对着两人勾动手指。「刚刚我离开前,说的是什么,你们没人听懂是吗?」自知有愧,两个老人低头听她训示,风乔目含怒色。「你们跟日天这么瞎说,要他当真的怎么办?」

「那最好了。」风大娘猛地抬头。「掌柜的就可以嫁人了。」

「好你个头啦!」风乔举肘对着她,却没能真打下去。「你们这样说,好象我嫁不出去似的,这样会破坏我的行情,害我将来不能开个好价钱的。」眼瞪两人,她厉声警告。「往后你们再这么说,我就把日天赶出去,看你们跟谁说去。」扬翻衣角,她拂袖而去。

风乔心头也清楚,这两个好事的老人家是不会罢休的,她只是不想他们胡搅蛮缠,害她见了日天难堪。

谁晓得她脚都还没踏到前厅,就在走道上与日天遇上。

走道旁堆了杂物,尴尬地缩小两人的距离,日天手里端着盘子,进退不得,只能与她对望。

他那对清邃的眼眸,一似沧海,吸纳风乔一双星眸。沧海本无涯,星空当无尽,可海面落驻星影,交接处波光迷离,幻梦虚实于对望中掠起涟漪。

那一望,风乔心跳又乱,绯色直扑沉静玉颜。

「该死的。」风乔突然口出恶言,都是日天目光中该死的温柔,和他们两个老的,那该死的凑对,害她在凝眸的那一刻中,心跳该死的旖旎迷乱。「他们两个老的就爱胡扯瞎搞的,你不要理他们。」粉颊桃红,似春潮未退。

「我知道。」日天一笑,温柔依旧。

「那就好。」风乔缩身,仓皇地硬挤出去。

日天无语,只朝内走。

两道身影陡然消失,夹缝中只留下暖溢的光线,见证那一眸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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