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丑恶之物(2 / 2)

果然,远处的房屋冒起了大片火光,散乱的人群大喊大闹,奔来跑去。一群身材高大的人拿着火把,追赶着另一群瘦小的人,粗野的吼叫与惊恐的尖叫混成一片。

霍斯曼拔出他的长剑,波浪形的剑刃燃起血色烈焰。只见他把手一挥,手中的火剑便飞转而去,划过袭击者的身体,溅出暗红色的鲜血,迸出一声声粗狂的惨叫。剑转了一圈后又飞转回来,霍斯曼接住长剑,冲向另一群肆无忌惮的袭击者,与另一群身穿黑甲的战士一同御敌。

莱特跑过去一看,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兽人:它们就像一群四处乱窜的野猪:肥大的身体,灰黄的皮肤,乌黑的毛发;脸部宽大,灰暗的眼睛臃肿并且凸出,扁平的猪鼻子上扣着几个金环;下颌凸出,长长的獠牙从肥厚的下唇里伸出,一直翘到鼻头两旁。显然,兽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兽人了,“黑暗之火”已将它们形体塑造得更加丑陋、离谱,又使它们在黑暗之日里兽性大发。

“不要心怀慈善,通通给我杀!”霍斯曼高声大喊。

除了那些黑甲骑士外,还有许多便装“民兵”。但是握在他们手上的,只有铁锹、锄头和锤子......如此简朴的“武器”根本抵挡不了兽人的大刀阔斧,“民兵”一个个倒下。莱特不忍直视,便冲上前去,挥起手中的短剑。一群兽人发现了他,朝他围攻过来。

“注意使用你的心力!”霍斯曼扭过头来冲莱特叫喊,“感受你的心跳,将你内心的怒火释放出来!”

话音一落,莱特便感受到一股蕴藏在内心深处的巨大力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当他握紧剑柄时,熊熊烈火便漫上短剑,看似被剑刃上的黑油点燃,变成两把火剑。当他将它们抛掷出去时,短剑便划出两道长长的火光,在他的心念控制下急速飞转,犹如疾驰的车轮,又像一头张牙舞爪的火兽。

一个兽人的头被飞旋的火剑砍落,溅出暗红色的鲜血。莱特感到异常兴奋,便又将飞回手中的短剑抛掷出来,并用心力掌控它们。火剑不停地飞转,将这群冲他怒吼而来的野兽全部击倒。

经过一翻激烈的厮杀,打肿脸充胖子的袭击者终于被赶跑。但它们抢走了很多吃的,看来村民们要挨饿了。此外莱特还发现,这些丑恶的怪物死去后,尸体便急速腐烂,最后剩下一堆黏糊糊的骸骨,令人恶心。

“干得好!”霍斯曼笑脸相迎,走到莱特身旁,和他并肩站立,卷起双臂,言语铿锵:“查尔尼斯是我们的家,我们誓死保护它!”

“查尔尼斯?”莱特眨了眨眼,神情恍惚——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似乎不同凡响。他把目光挪向一旁,望着这片狼藉,眼神又变得忧郁、暗淡。

霍斯曼见他一脸沮丧,便对他说:“兽人统治时期,东德斯兰根本没有自由。然而兽族越猖狂,我们就越坚强,就像一颗装满各种超能量的水晶球在大虫窝里炸开!我们将组建强大的军队,让那水深火热的阴牢地府都被痛不欲生的兽人亡魂填饱!”

随后,霍斯曼又拍了拍莱特的肩膀:“来!我们去喝几杯。”说罢,便带他离开这个火气冲天的烂摊子。

他们穿过一栋栋着火的木屋和一群群急着救火的平民,来到一家未被大火波及的简陋酒馆。酒馆门边悬挂着一块小木牌,是一个长着尖牙俐齿的大嘴,嘴里含着一个酒杯,署名:“乐极生悲”,算是对酒鬼们的提醒,也让莱特想起那个“微笑的俘虏”。

很多村民从这扇小门蜂拥而入,脏兮兮的店门上还钉了一张羊皮纸,画的是一个骑士,右手持剑并提着一个兽人的头,左手指着来客,手臂上挂着长长的纸条,写道:“为了你和你的家人,加入我们!”

这里人声鼎沸,刚推开破陋的木门,便听到弹唱之声。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抱着一把黑褐色轻型鲁特琴,坐在酒馆的柜台旁,一边弹,一边慢条斯理地唱着:

“我驾舟行驶于茫茫夜海上,乌黑的天空,污浊的波浪。飘荡,飘荡,无尽的远航,唯信靠风能把我送达彼岸。我立于僵硬死冷的甲板上,腥臭的空气,幽邃的黑暗。飘荡,飘荡,飘向大风暴,唯信坚船利炮护我平安......”

他穿着一件邋里邋遢的白色宽袖上衣和一件沾满灰尘和油垢的黑皮长裤,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卷边圆帽,上面插着一根发黄的陈年雕毛。帽子前沿有两个破口,好像可以让他在埋头弹唱时把目光透出来,而其他人却无法看清他的鬼脸,或许这就是德斯兰地地道道的游吟诗人,一个总喜欢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窥别人的怪人。不过现在,此人看上去好像在打瞌睡,从他嘴里出来的歌词就像一大堆毫无来头的梦话。

“我行走于茫茫沙海上,拖着沉重的步伐,踏着干旱的黄沙。行进如此艰难,脸上却挂着希望。我行走于茫茫沙海,读着漫长的诗歌,拽着喝不完的水。我忘却了痛苦,变得非常快乐......”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子。骑士从柜台上端来两杯红酒,一杯放到莱特面前。木制的酒杯一震,杯中的红酒就像鲜血一样荡漾起来,摇曳着莱特的心。但他只是愣愣地盯着,碰都不碰,他现在根本没心情喝酒,只想:或许他可以在这找到什么宝物,没错,就是那些挂心的水晶碎片,那些闪闪发光的“记忆残片”!

一团朦胧的辉光在莱特眼边游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脸一看,随即看见两只灰色大鸟闲庭信步于哄闹的酒馆中,样子像孔雀,羽毛却像斑鸠,只有尾部的毛是彩色的。莱特睁大了眼睛,惊叹自己竟会在这看到奇异的活物。只见这两只孔雀迈着轻佻的步伐从他身边走过,发出高傲的嗷叫,来到游吟诗人身旁,啄食着他脚下放置的杂碎食物。原来这是他养的宠物。

霍斯曼和莱特刚坐下不久,就从旁边走过来几个酒气熏天的大家伙,他们把凳子一放,坐在旁边不走了。

“看来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一个戴着眼罩的壮汉死死地盯着莱特:“这群该死的兽人畜生糟蹋了我们的田地……我们,都心有余力不足,除了这些廉刀和锄头外,再也找不到更多的武器啦!看看我这只可怜的眼睛吧,它就是被兽人的弓箭射瞎的。我本来还有一个儿子,但他……也被那些可恶的兽人抓去吃掉啦!现在我只剩一个弟弟,如果我还要失去什么的话,这辈子就甭想活下去啦!”

“是啊!”跟他一起的人都跟着嚷嚷:“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剩下的也都快死掉了……”“好好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死了……”

“让我们拿起真正的武器,铲除这堆兽人垃圾,将它们变成我们脚下的污泥吧……”另一桌人听到这边的谈话,也叫嚣起来。黑骑总将霍斯曼沾了几口酒,嘴边浮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大家安静......”一个年老的村民站了起来,他头上裹着一条宽大的毛巾,垂在脸颊两旁。“请听我说,这些兽人也是有灵魂的生命体,他们有手有脚,和我们一样。他们的祖先跟我们一样,在德斯兰西端。只是在迁徙过程中被第一种嗜血病毒感染而变成兽人。他们的病变经历了几个纪元的半潜伏期,外貌特征不明显,直到第六纪元才开始凸现。我想我们应该找出可以还原兽人人性的方法。即使是牲畜,也不应该被肆意屠杀,这违背自然法则,也就是违背命运之神的秩序之律……”话还没说完,起哄的声音便充斥整个酒馆。

“真是痴人说梦!”坐在莱特眼前的那个独眼汉子把脸一横,粗暴地冲他叫嚷:“不知好歹的家伙,竟拿畜生跟人比,你脑子是不是进屎了!最起码我们还有良知,但兽人连自己是何种畜生都不知道!它们只会依葫芦画瓢,只会模仿,只会偷窃外族文明!多一头禽兽,就少一片好地!”

“对,对!把它们赶到阴牢地府去!”众人都同声附和,其中一个说:“当我们的舌头都失去作用时,就得使用牙齿了!”

“没错!不过,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独眼人又大声说:“兽人的每一次变异都大大加速了它们的毁灭,所以也可以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就可以让它们自己埋葬自己!野蛮的柄性决定它们该死的命运,最臭的地方总会引来最丑的苍蝇!无论怎讲,兽族都逃不了灭绝的命运!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巴不得早点看到它们去死。现在,请大家好好看看,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兽人!”

独眼人一把话说完,便晃了晃身子,皮肤渐渐变得像灰泥般枯黄,身子逐渐变得肥胖,乃至撑裂了他的衣裳。裤头上的绑绳也松了,整个裤子掉在了地上。他的眉骨和鼻子渐渐塌了下去,眼窝鼓起,撑掉了左眼上的眼罩。

“怎么回事?”莱特紧张地拔出短剑,村民们则把它们随身携带的农具举到头上来。

“砍我吧,刺我吧,我可是刀枪不入的。”独眼人的嗓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当莱特举起剑来正想朝他捅去时他又慌忙退后几步:“啊!我并没有说要用你的刀,而是用你的舌头,因为我的脸皮是最厚的,哈哈!”

“原来这就是原来的你,一堆奇丑无比的垃圾!哈!”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发出嗤笑。

“对,对!”独眼人笑道:“自从我喝了雷德大人的净化之水后就变得如此潇洒了!”说着,他捧起桌上的一个大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把杯子一摔,打了个嗝,又晃了晃身子。

片刻之余,这“兽人”又仿佛时光倒流,逐渐变回一个五官端正的“智人”,只是两眼还闭着。只见他眯着眼捡起掉在地上的眼罩,重新戴了回去。又把裤子提起来,重新绑紧裤头绳。

独眼人的滑稽表演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莱特把剑收了回去,感到莫名其妙。

“我行走于茫茫荒漠,有时会瞥见花草,有时会经过绿洲。但这沧海一粟,仍显异常可惜......”游吟诗人一直唱着那首蹩脚的歌曲:“我行走于茫茫荒漠,毒蛇在左边诅咒,毒蝎在右边起哄。嘴脸如此丑陋,到处散发着恶臭......”

“这就是变形魔法?”莱特好奇地望着那个独眼人。

“不,这是原来的我。不过也是,”独眼人得意地说:“此法可以让我在兽人领地里来去自由。”

“很好。”莱特一骨碌坐回自己凳上,脸上仍挂着严肃的愁容。

“但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独眼人瞪了莱特一眼,转向众人,愤愤不平地说。

“是啊......”其他人都应和着。

“够了!”一直沉默的骑士霍斯曼突然站了起来,往桌上一拍,大声喊道:“兽人这个,兽人那个,兽人只是一群没头没脑的只会咬人的畜生,它们的眼睛早被我打肿了,鼻子也被我砸扁了你们知道不!如果你们勤快点,把那座废弃的老城堡修好,就不用在这废话了!”说着拔出长剑,把自己坐的凳子劈成两半。

“这里是荒原,建城堡太危险!”一个年轻的女士贸然站立,霍斯曼冷了她一眼,见她穿着老旧的粗布连衣裙,戴着发黄的白头巾,坐在那位老人旁边。从他们的装束和打扮看,应该是一路人,或是一对父女。

“为何我们不能学学那些灵巧精干的精灵呢?”她匆匆道来:“他们可没太多累赘的城墙和笨重的铠甲,大山和森林就是他们的家,只需木屋和便装,便于隐藏,来去无牵挂。同样,如果要消灭病毒,也要深入其中,而不是把对抗的旗帜举得比天还高。”此话又让莱特想起那个“倾国倾城的微笑俘虏”,不禁担心起来,生怕他们中了病魔的激将法。“再说,这里也曾是森林,但我们将它变成了荒原,病毒接踵而至,直到他们都变成兽人。我们中也有兽人,只是感染了第二种嗜血病毒才变成现在这样,还有一些变成了行尸,谁知道我们死后又会变成什么……”

“这说明不了问题,只能进一步证明兽人的丑恶!”霍斯曼冲她嚷道:“如果那些自负的精灵真有能耐,为何不过来和我们并肩作战,而像小鸟一样钻回他们的树窝?所以,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安宁,其代价是战争!无论是王者,还是天遣者,都是这片土地的煞星,都是命运之神的灭族道具,何况我们!”

“没错,武器!”众人都跟着喊起来:“我们需要武器!”

“武器!武器……”盛满红酒的杯子就这样砸在一张张木桌上,就像巨人战队挺进的步伐。

“许多灾难其实是精灵族一手促成的!”霍斯曼又怒然说道,“那些行尸就是他们诅咒出来的,还有魔法屏障,也是他们所谓的试验品。黑暗降临后,我们都被赶到这,我们这些糊里糊涂的人就这样被他们当成实验的牺牲品!”

“该死的精灵族,该死!”众人又纷纷咒骂起来。“把他们都从山上拽下来摔死吧!”“杀死他们,杀光兽人和精灵!”

“我行走于茫茫荒漠,烈日射出的明光,将我心火点燃......身心都在焚烧,我若箭一般奔跑……”游吟诗人又起劲地唱起来,“啊——期盼,期盼,无尽的期盼,我曾发誓要把这里变成天堂,现在终于换来一丝飘渺的梦幻。飓风将我刮倒,我落入沙海,变成一根枯草,随风儿飘荡,飘荡......”

“没错,这些长耳的瞎眼精灵总是对兽族的野蛮与无耻熟视无睹,照那样下去,无论是这里,还是高地,都要被无灵的畜生占领了。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将他们赶尽杀绝,一个不剩!”霍斯曼呼道。

“对!对——”众人都大声呼喊起来:“杀光他们!杀光该死的兽人和精灵!”

霍斯曼得意地点了点头,又把脸转向发呆的莱特:“我们的确需要一座城堡和一群英雄。我们已经厌倦精灵族那种挑三拣四,费时费力的净化模式,它的进度远跟不上兽人繁殖的速度。所以现在,我们改造了第二种嗜血病毒,把它变成一种隐形的元素,通过水和空气广为传播,愚笨的兽人对此一无所知。我们有一个淡水湖,我已将隐形抗体掺进湖中,喝的人会获得强大的力量。还有那座老旧的城堡,北临湖泊,南抵荒原。这就是我们的利器,这才是真正的净化!”他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后便低声对莱特说:“现在,闭上眼睛,小心聆听你周围的声音。”

“什么?”莱特愣愣地望着他。

“你不知道你完全可以做到吗?”霍斯曼说,“不要错过你的每一个直觉,不要忘记你的梦,这可不是捕风捉影,这是事实!当你的身体陷入沉睡,你的活力与思维会很迟钝,很麻木。但你的心一直醒着,你会挣脱死的束缚,游走四方。现在,请你这双只能看见外皮的眼睛沉睡,让那双只能看见人心的眼睛清醒!”

于是莱特皱了皱眉,合上眼。但他只能听见酒徒们的谈话,其中两个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一老一少,轻声细语,莱特凭心静听,发现这是一种特别的用语:

“有些受过净化的人后来又疾病缠身,不过我想那是‘火的净化’……这是一种隐性病毒,我们必须切断它的根……”

这是精灵语。“两个精灵!”莱特睁开了眼睛,目光挪向一旁。

“早该注意到他们了。”霍斯曼鼓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每人对付一个!”

此时此刻,霍斯曼的脸突然变得煞白,眼珠也变成血红色,黑灰色的毛细血管在他面颊和手背上浮现。而直到现在,莱特才认出霍斯曼就是那个将天遣者艾玫推下高地的嗜血者!

原来是这个凶险之徒将他带到这!然而,在黑暗之风的鼓动下,他正气尽散,理智尽失,无力反抗,只能随波逐流。

莱特木然站立,随他而去。两人走到那两个穿着简朴的村民背后,直到霍斯曼掐住那个女人的脖子,将她头上的掩饰扯下,露出一双长而尖的精灵耳,引来一双双惊诧的目光。

霍斯曼一声大吼,嘴巴一张,露出两个锋利的尖牙,猛地咬住女精灵的脖子,对方立时陷入昏迷。

“别碰她,你这个混蛋!”她身边的老人怒然站立,拿下自己的头巾,露出他的长耳朵。随后一转身,朝莱特脸上挥了一拳,将他击倒在地,随即拔出匕首,刺入霍斯曼的脖子。

但这一刺并不深,对方嘴一松,血便从女精灵脖子上溢出。霍斯曼猛然握住老精灵的手,拧了一下,手骨便如枯枝般折断。

对方惨叫之时,霍斯曼举剑刺入他的肚子。老精灵应声倒地,血流如注,如杯中倒出的红酒。

随后,霍斯曼毫不犹豫地拔出插在自己脖上的匕首,暗红色的鲜血迸射而出,伤口很快愈合。

“晚餐时间到——”霍斯曼吼道。话音一落,便是一阵凶狂的回响。酒馆里的人纷纷张牙舞爪,露出嗜血者的真面貌。他们围住那个半昏迷的女精灵和她倒地不起的父亲,把他们抬到桌上,撕咬着他们的肢体……

“雷声轰轰,深沉的哀恸……”坐在黑暗角落里的游吟诗人又拨弄起他的鲁特琴。“刺眼的闪电撕裂了远处的天空,我已化作洁白的骸骨,正如这片无情的荒漠——它不给我华丽的珍珠,我也不给它新鲜的血肉!我的身体已献给正义之火,我的亡魂行走在自由时空。我行走于茫茫荒漠,发出骇人的怒吼:哦——起来吧,软弱之人,不要再等待,将你们的怒火释放出来!燃烧吧,东德斯兰,燃烧!将兽族的地土变成坟场!”

倒在地上的莱特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这一幕,视野渐渐模糊。烛光摇曳,人影游离,野兽般的低吼如潮退去,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中浮出。那个不起眼的游吟诗人正向莱特走来,他一手握琴,一手抱书,面容依然深藏不露,眼目深埋在卷边圆帽中。

两只死灰般的孔雀尾随而来,踱着高傲的步子从模糊的人群中钻出。它们翅膀一抖,尾巴一抬,色彩斑斓的“屏风”从它们背后撑开,将纷乱的人影遮挡在后,好像故意在人面前炫耀它们华丽的羽毛。这些羽毛都是灰色的,只是布满彩色的圆斑,犹如一双双大眼,傲视群芳。

“你已跌倒过一次,很快,你将继续跌倒,一次比一次严重。”游吟诗人向莱特吐出严词,言语徐缓,语气深沉:“我还是劝你另找出路,因你一开始就像一个缺乏勇气的懦夫,不敢直面正路,以至于迷失在荆棘丛生之林,陷入沉睡的低谷。毋须回到失落之处,重拾遗落之物。若非如此,你的前程将变成一个深坑,你将失去更多,更多。”

“你是谁?”莱特不停地眨着眼睛,惊疑地望着这个奇特的陌生人。

“你是谁,”陌生人的回应如同回音。“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不过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你已经踏入嗜血雷池,随时可能送命;这些嗜血者都是间歇性发狂的恶兽,当他们群起而力时,你便无法抽身,如同出海打鱼之人深陷狂风暴雨之中。他们称之为‘嗜血潮汐’。毋庸置疑,嗜血成性的你也将作为嗜血者死于悔恨之中。有些人就是不想活在别人的阴影中,却是形影相吊,活在自己的阴影中。我想你在棺材里的时候已经深有体会,自你未生之年,可怕的阴影已经盯上你。每当你向前一步,它都会得寸进尺地靠近你一步。与此同时,它的灵体会逐渐实体化,意识和力量也会逐渐强化。它对你的试探和攻击都会愈发强烈而频繁,任何风吹草动和蜘丝马迹都有可能是它。而我最多只能奉劝你一句:那就是千万别回头,只管向前奔走,在它将你的身心全然吞噬前找到一个可以驱走它的光源。”

“我不相信你!”莱特愤然大嚷:“你只是在诅咒我,小心你的大嘴巴!”

“我不在哪,不在你头上,也不在你脚下,我不属于这里。”游吟诗人的语气变得和缓:“你们被明光排斥,因此你们在黑暗中重生!你们无法获得神力,因此你们嗜血为生!嗜血使你们坐立不安,行事不稳。黑暗之日如漩涡,吞噬千星万物,树大招风;不洁之物引来诸多苍蝇,混乱之心招来混乱之力;混乱之力带来混乱之事,嗜血之性引发流血厄运;嗜血与失血同病相怜,血债血还不可避免。命运早已注定,无论走到哪,死亡如影随形。”

“我的命运由我做主!我将踏平每一个厄运,向无限荣美之地挺进!”莱特朝他举起拳头,身子却依然仰卧在地。

“如你所愿,沉睡者。”游吟诗人说着,踏着轻缓的脚步,从他身前走过,两只灰色的孔雀也紧随其后。

“继续沉睡吧,愿你美梦成真。”游吟诗人沉着脸步出酒馆。

莱特眼前一闪,而后一片苍白。他眨了眨朦胧的双眼,视野逐渐阴暗,随之被喧杂的人影填满。他定睛一看,见那些凶暴的嗜血者还在疯狂撕咬着那两个可怜的精灵的遗体,血流了一地。此情此景令他有些垂涎,但更多的,是不安的恐惧,这种恐惧感随着他逐渐睁亮的眼睛不断加强。

其中一个嗜血者见倒地不起的莱特已经清醒,便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条鲜血淋漓的女精灵的手臂,往他身上一扔,喝道:“吃吧,快吃!”

莱特吓得从地上蹦起来,随即冲出屋门,仓皇逃窜。酒馆中的嗜血者见莱特试图逃跑,便大声吼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出屋外,欲将其擒拿。幸好莱特腿快,在他们群起奔来之前拐入一条暗巷,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查尔尼斯湖附近的村民也都听见他们的吼叫,便都拿起凶器,很快将整个村落包围起来,展开地毯式搜捕行动。只要莱特试图打破这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就会暴露行踪,被这股狂奔怒吼的“嗜血潮汐”淹没。看来他这次真的是捅了马蜂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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