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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

乌玛禄留他一个人醒着,自己独自睡下。

她已懒得伪装。

从她第二次踏入乾清宫的内室开始,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多疑的男人无时无刻的不想掌控一切,于是她越发谨慎。

她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人呈报给他。

可她不会恨他,也不会憎他。

她知道,即便这个男人富甲天下,也不过是个两手空空的乞丐,他迷失在权势的漩涡中,身边无人能信。

他一无所有的伸出手,乞讨着,恳求着,哀怨着。

他已经在遭受命运给予的惩罚。

她又何必在意。

她只是突然不想伪装。

在被扼住喉咙的生死间,她竟破灭一切幻想,舍弃众相,众因缘,众和合的虚妄。迈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无生法忍境。

生也好,死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镯子在也好,不在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能回去也好,回不去也好,那又如何?

她已再无软肋与弱点。

身处此时代三十来年,她头一回安眠。

第二日,琉璃伺候她起来。

琉璃心疼的看着她的脖颈。

她却毫无不在意,反而安慰琉璃道:“又不是多大的事,不必在意。”

“主子您……”

乌玛禄叫她过来,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无妨。”

乌玛禄什么都没说,是真的不在意。

她越发洒脱。

尹双儿说胤祥来拜访。

乌玛禄让琉璃找出龙华戴上,遮住脖颈,才见了胤祥。

胤祥请安过后,她随胤祥一块儿外出。

阳光明媚。

两人踏过山水湖泊,入了上回没去成的雷峰塔。

乌玛禄逗他道:“你知道《白蛇传》教了百姓什么么?”

“教天下百姓,有情人终成眷属。”

乌玛禄摇头,笑道:“是告诉天下人,女子追求情爱,容易被关。”

胤祥咋舌,叫了声:“德妈妈。”

乌玛禄失笑的摊手:“还是织女好,知道自己要什么,最后还是回天上做她的神仙。”

胤祥表情挣扎,不知说啥。

乌玛禄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她由来看不起情爱二字,怎么,唯有爱情才是情吗?唯有与他人与男子之间才配称为爱吗?

爱自己,本就是终生浪漫的事。

她矢志不渝的,永恒的,热爱自己。

她脚步轻快的在前面走着。

她眉宇间的郁色早已消失。

她从一开始,就在自我救赎。时至今日,她终成了自己。

西湖畔,有人放纸鸢,乌玛禄让琉璃去买了一只来,看着他们放高,然后她亲手割断了纸鸢的线。

她神色畅然:“它自由了。”

她也自由了。

她满身束缚,心却自由。

哎呀呀,不过是跌碎玉瓶儿,打破烂柯。说什么缘起性空,说什么脏污净着。

衰草场,白玉金阙马,王谢旧时燕,飞什么富贵荣华满欲堂。

闹哄哄呀,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却认着那他乡是故乡。

真性儿何须求,道什么虚妄,说什么无二无别,何曾知晓南柯树下梦黄粱。

呀,你我心头,好大个灵山。

她搭上琉璃的手:“走吧。”

几人逛够了,才回了住处。

离开杭州时,乌玛禄遣人送去百两银子,只嘱咐贯通主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二月底回了京城。

路上,乌玛禄哮病犯了,越发严重。

琉璃越发提心吊胆。

乌玛禄却不以为意,每日照常吃药,吃完后,还逗琉璃:“担心我做什么,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琉璃忙摇头请求道:“主子莫要说这样晦气的话。奴才上回在云禅林寺许愿,愿舍二十年寿岁,求主子与小主子平平安安,少些病痛琢磨。”

乌玛禄闻言,摇头叹息:“痴儿啊痴儿。”

琉璃摇头:“主子一直帮奴才许多,奴才哪是那些不知恩情的人呢?家里哥哥、嫂子来了信,说是他们如今在主子玛法手下做事,日子好过许多。奴才侄儿得了主子家的帮助,如今做了小吏。”

琉璃道:“我家中能够如此,都是托了主子的福,别说二十年了。就算为主主子而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乌玛禄摇头:“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携恩求报。”

“是奴才自己愿意的。”

琉璃虔诚的说着。

她的一生因主子而变,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她虽为女子,但又如何不能为这么好的主子去死。

都道男子大丈夫,岂知巾帼何曾让须眉。

乌玛禄不再说话,而是轻叹了一口气。

到了京城,下船时,胤禛和胤祯已经等在岸边。

二人行礼后,胤祯道:“皇父说你哮病犯了,叫我来接你。”

胤禛在一旁点头。

乌玛禄问他们:“等很久了吧?”

胤祯笑道:“没有的事儿,皇父提前说了你们回来的时候,叫我们不要出来早了。我俩刚到。”

但他偏要踩一下他偏心的四哥:“我可比四哥早到一会儿。”

他满脸写着快夸我。

乌玛禄看着康熙,康熙也回头看她。

两人对视间,毫无情分。

康熙道:“行了,先回去吧。”

胤禛、胤祯两兄弟跟在乌玛禄身边,一同回去。

回宫后,琉璃忙下去安排了。

胤禛二人请安后,又聊了闲才离开。

胤禛和胤祥感情好,自然会常相见。

胤祥说起了乌玛禄曾说过的话,感叹道:“德妈妈别有一番见解。”

“这世间,总有些女子与众不同。”胤禛逗他道,“《水浒传》告诉咱们,小瞧女人是要吃大亏的。尤其是小瞧了漂亮的女人。”

胤祥摆手:“你和德妈妈不愧是亲母子,总有那么多的大道理。”

他把玩着手中玉笛,笑道:“我不想那般多,只想之后,皇父给我安排大江南北的差事。”

“外面跑着,虽然累。”他将茶一饮而尽,并不粗鲁,反而很是洒脱,“可回来又觉得憋闷得很。”

“祝你如愿以偿。”胤禛以茶代酒,敬了胤祥一杯。

胤禛又和他说起另一件事:“我看皇父近来和太子多有嫌隙,发生什么了?”

胤祥想了想:“许是太子和大臣走得太近,皇父心中不喜了吧。”

胤禛沉默了会儿,才道:“皇父毕竟是皇帝……但太子也是皇父亲手抚育长大。自然与我们这些兄弟不同。”

他叮嘱胤祥:“你经常随皇父在外行走,如果遇到了他二人之间有争执,你帮忙劝劝。”

“好。”胤祥应下了。

过得几日,乌玛禄休息好了,宫人才告诉乌玛禄,正月过后,宫里新进了两人,一个是蒙古过来的尹氏,被封为了贵人;另一个是钮祜禄氏,是同主家拐了十八道弯的旁支。

乌玛禄点头,只做知道了,根本不在乎这些。

三月,胤祉生辰。

康熙略微纠结后,决意亲临胤祉府邸,举行家宴。

太子被废近在眼前,他需要重新斟酌储君人选。

何况,他如今年岁大了,没必要同自己的孩子闹僵如此。

宴席上,康熙携荣妃到场,为胤祉贺。

康熙如此行为,自然成了他父子二人关系中的破冰之举。

胤祉也少了几分孤僻,努力想要修补和自己皇父的关系。

康熙见他笨拙的模样,心有所怜,接纳了。

自此,每一年,胤祉生辰,康熙都要前去,后成为惯例。

自南巡回来后不久,康熙下令,委任耶稣会士雷孝思、白晋、社德美及清廷学士何国楝、明安图等人,命其走遍各省,运用当时最先进的经纬图法、三角测量法、梯形投影技术等在全国大规模实地测量。

六月,巡幸塞外。

康熙携直郡王胤禔,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十八阿哥胤祄前行。

除了最大的两个,剩下全是小孩儿。

小孩儿好啊,小的还把他当皇父,大的已经是对他显露獠牙和利爪的逆子了。

他像是逐渐老去的狮王,虽然还掌控着狮群,但外围的小崽子们已经在跃跃欲试了,彻夜盯着他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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