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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薄到,只要他不相信。不论你做与没做,已经不重要了。”

“说到底,这只是用人之道罢了。”她以一种冷漠到近乎诡异的语气道,“即便你皇父贵为至尊之主,也不过是个人。”

乌玛禄风轻云淡道:“只要懂得如何拿捏人心。再难的事,也容易。”

训人如训犬。

这天底下的万物,皆可训得。

她由来都是什么都知道,但不想那样做而已。

其实,康熙说他们是知己,是世上另一个自己,并没有错。

康熙所会的帝王之道,她也知道。

她和康熙站在一处,只因追求不一样,而后,背道而驰。

康熙入红尘求世俗,对一切世俗皆在意。

她在红尘外,进红尘也不过是为了锤炼道心。

他们是一体两面。

他们最相似,也最相配,也最远离。

胤禛听得后背直发凉。

世人皆在揣测上意,以求荣宠,而他额娘却已经在利用上意了。

但他绝不会告诉自己皇父,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自己额娘。

不提孝道,他也和自己的额娘是同条绳上的蚂蚱。

乌玛禄知道他在恐惧,但她并不在意,教他道:“你要么做皇上用的最顺手的一把刀。要么就做皇上最不会怀疑的人,哪怕千万人指责你,皇上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的人。”

“额娘是要我伪装。”胤禛问。

乌玛禄摇头:“不,不是伪装,而是真诚。你对他坦诚,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那岂不是太子。”

乌玛禄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可惜太子……”

她说:“太子错在太急太蠢太真。”

“你要记住,他是你皇父,皇在前,父在后。”乌玛禄教他,“如你重情重义,那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去重情重义。到最后,你自己都这样相信。”

“为此不惜一切,哪怕会被贬谪幽禁。”她淡淡笑道,“那他自会相信你的一切。到最后,即便你说谎,他也不会怀疑你。”

胤禛斟酌着开口:“那额娘为何不去争夺后位?以额娘的聪慧,想要争夺后位,应当很容易。”

乌玛禄教他:“你只看到了我,却没看到你的皇父。你皇父并不是轻易会被女子所左右的人。”

“他天性聪慧又过于谨慎,因觉自己愚钝,所以时时在意。”乌玛禄,“治大国如烹小鲜,何况后位并非只关系后宫,亦关系前朝。即便我用尽心力,他也不可能许我后位。”

乌玛禄拍了拍他额头:“你虽自号什么破尘居士,圆明主人,却仍未觉醒妙觉明心,不能洞测本质,仍需努力。”

胤禛虽有微微不悦,但也知道自己额娘并没有说错,乖乖领罚。

乌玛禄喝了口茶:“何况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儿子受教。”

胤禛思考半晌,仔细琢磨乌玛禄的话,问道:“那额娘如何评价众位阿哥。”

乌玛禄笑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重要吗?”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傻孩子。”乌玛禄忍不住笑出声了。

胤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以至于让自己的额娘笑成这般。

乌玛禄好不易停住笑:“说你是傻孩子,你还偏不信。你忘了吗?我说过,你的对手从不是你的兄弟,而是你的皇父。”

胤禛被她点醒,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乌玛禄慢悠悠道:“这世间,父亲爱孩子无非两种。一种是孩子肖父,看见孩子就看见了自己;一种是孩子是所爱之人所生,无论这孩子如何贪嗔暴痴,心中也喜爱得不得了。”

乌玛禄略微想了想:“父母爱子,必有缘由。若你不信,大多是你未察而已。”

“余下的,若是曲意逢迎才得到的宠爱,终究如云易散。”

胤禛怔忪着,问她:“那额娘你呢。”

“我待你好,是因为你为我所生。”乌玛禄平静道。

她不惮于把自己剥开,露出鲜血淋漓的本相。

乌玛禄道:“你皇父从不知如何教导孩子。从始至终,他所弥补的,皆是幼年未能得偿所愿的他。”

“失母的太子,敏感自卑的老八,失母无助的胤祥。”乌玛禄的眼看向他,“你皇父之所以喜欢带年岁小的阿哥出去。不仅是因为那些阿哥还不会觊觎他的皇位,还因为他的皇父,从来没有这样带他过。”

幸运的人,用童年去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恰恰,康熙是那个不幸的人。

胤禛内心感到恐惧,他已经想要走了。

坐在一个洞察一切的人身旁。

他该如何不忐忑。

乌玛禄知道他的不安,恐惧。

但她不在乎。

胤禛和十四不同。

十四终其一生,不论与胤禛如何作对,也不过是想证明,胤禛选错了,胤禛该选的是他这个同母弟,而是是十三那个异母弟。

十四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即便乌玛禄想要伸手拉他,他也拒绝了。

他终将陷在自己的固执里,直到最后死去。

她努力过,失败了,于是只能看着他沉溺进去,然后溺死自己。

她近乎冰冷的审查着一切,包括身边人,乃至于自己。

她平静道:“所以,你皇父才会在教导太子时,不知轻重,不合时宜,过度溺爱。因此,养成太子张狂又仁弱,便注定了迟早失势。”

她的眼睛能看透一切。

她不争不抢,是因为她将一切都看透,她知道她怎么做能掌控一切。

她只是不屑。

她在深宫,步步为营,才做到了风平浪静。

其中之事,不足为外人道。

乌玛禄收回思绪,淡淡笑道:“所以,你想为帝,重要的只有你皇父,从不是什么兄弟,更不是什么朋党。”

她补充道:“至少在这一朝是这样。”

胤禛听在耳中,只觉心中心惊肉跳。

乌玛禄慢条斯理,带着些许的不以为意道:“你登基后,天下人皆是你的朋党,何须你现在去勾结。”

胤禛行礼:“儿子受教。”

他虽阅尽天下书,也有所感悟,却不曾像自己额娘般,理解的这么深。

“父母乃孩子的第一位老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乌玛禄平静道,“这是我该做的。”

胤禛点头:“多谢额娘,儿子叨扰许久,暂且告退。”

乌玛禄笑道:“不急,坐下,我再与你讲讲帝王心术。”

乌玛禄既然发了话,胤禛自然也只有坐下的份。

“帝王心术,终究无非用人之道,但也不止用人之道。”

“我先为你讲讲用人之道。没有人没有弱点,若是不能让他为之所用,那便以立以把柄,以刑罚,以软肋,以弱点,让他为之所用。”

“在未用尽之前,断不可以销毁其软肋与弱点。”乌玛禄提醒他,“更不要时时提及,只用于关键处。时时提及,免不了他们怒起心头,欲要玉石俱焚。”

胤禛点头称是。

乌玛禄道:“一旦下定决心,万不要悔改,朝令夕改,非帝王所为。”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要告诫你一言九鼎。”她摇头,“我是告诉你,既然怎么选,都会后悔,那就三思而后行,选一个不那么后悔的。选完之后,即便后悔,也会知道,一切皆自己选的。”

“是。”

她教他:“为帝王者,万不可有任何喜好,但可以装作有喜好。”

她为他细细解释:“帝王有喜好,乃大忌,正如你皇父重情重义,所以便可用重情重义去亲近他。”

她眼中并不在看小小殿内,而在看整个天下。

她从来就是胸有沟壑,不甘流俗的女子。

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来说,你同她谈情爱二字,便是在羞辱她。

她的护甲轻轻的搭在小桌上:“但你可以假装有喜好,给他们一个亲近你的渠道,借此笼络人心。”

“就如我爱看书一样。众人皆知我爱看书,那么不论我爱不爱看书。只要他们想讨好我,就会知道给我送书。至于我到底爱不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借此知晓哪些是亲近你的。”

她带他看这世间的污浊肮脏。

“感情也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吗?”

“我可以不用,但皇帝会用。”乌玛禄说到这里,微微的走神,“所以,我可以不计较,不为恶。但很多事,你皇父不得不做。”

她可以跟任何人以情相交,不去利用。

但登上皇位之后。皇帝怎么可能不会利用他人的感情呢?

对于皇帝来说,一切只是空罢了,如果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没有什么不可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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