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 2)

「看样子,你有一阵子不能游泳了。」松亚杰遗憾地笑道,抱起她,当她的代步工具。

「亚杰,」景霞跃叫住松亚杰,说:「你的表修好了,要不要顺便到我舱房取?」

松亚杰这才想起进医疗舱一会儿了,仍未和景霞跃说上话。映蓝受伤,是他带她回来的,至少得先跟他道个谢。他旋身对景霞跃说:「就这么办——我们一起到你舱房用餐,我取表,你照你说的,帮映蓝弄套BC服。」

景霞跃勾唇颔首,走上前,帮他们开舱门。

走出门外,温映蓝不解地问松亚杰:「你认识他?」美眸瞪着走在前方领路的男人。

「霞跃吗?」松亚杰说:「我跟他有点熟。他是精密机械师,在BC里担任机械维修员,是个不错的人——」

「哪里不错?」温映蓝急言反驳。「他品行有问题!」

松亚杰挑眉。「哦?品行有问题?怎么会?」

「他就是因为品行有问题,勾引人妻,才丢了一只眼。」温映蓝压低嗓音,恨恨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松亚杰哈哈大笑起来。「听见了吧,霞跃——」

那穿长泳裤、赤裸上身的结实背影如雕像定立下来,发出声音。「谢谢女士指教——」

温映蓝圆瞠美眸,鬈翘的睫毛颤动着。他听见了吗?她说得很小声,几乎是耳语,而且他走在——至少——五公尺前。

停在六公尺处,转身等他们接近,景霞跃挑唇道:「很可惜,要让女士失望了——本人并没有丢了一只眼。」他看着温映蓝,缓缓揭掉眼罩——

温映蓝呆住,耳畔传来松亚杰说悄悄话的气音。

「霞跃不只眼力好,听力也异于常人……」

那只眼睛是蓝色的。瞳孔当然是黑的,就虹膜像她发现的秘密沙滩那片海洋那样蓝。

温映蓝一直到进入景霞跃的舱房,依旧怀疑他的左眼除了戴眼罩,还戴了什么什么变色片之类的东西。一双眼睛两个颜色,这种情形温映蓝只在她小时候养的哈士奇犬身上见过。她知道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突变或遗传,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心脏靠左胸,偏偏有人长在右胸。

「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温映蓝回过神,对上戴眼罩的男人。他已经梳洗过了,身上有淡淡肥皂清香,穿的是BlueCompass的T恤和一件色泽老旧的牛仔裤。

「这给你换上。」他给她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并附皮带。「腰围比较宽,女士将就一下。」

温映蓝呆看着他,没接拿他手上的衣物。

景霞跃微挑嘴角。「好过让荷庭瞧见你这副德行——」

温映蓝脸色一变,抢过衣裤。生气了。

景霞跃淡笑,往通口门走,说:「你在这儿换,我和亚杰在隔壁工作室,换好叫一声。」

他的舱房比医疗舱大许多,是两间舱房打通合并,分成卧房和工作室。工作室占大部分,有透亮采光大窗,堆满仪器的工作台环在窗下,像一个工作狂——也有可能是怠惰者——的专属密室,杂物很多,乱七八糟。卧房整齐得多,睡铺床单很干净,枕头上看不见一根落发,床头紧靠的窗台上,摆着电子闹钟和阅读灯。

冷眄着男人走出卧房,温映蓝下意识放开衣物,一只手伸进枕头下。

摸到了!一本还满厚的书。这个男人与她一样,习惯把睡前读物压在枕下……摇摇头,温映蓝快快收手,不开心这项发现。她站起身,抱着衣裤,半走半小跳,远离男人的床铺。

隔壁工作室里,松亚杰坐在连墙的软垫锡椅,咬柠檬片、舔盐巴,喝着昨晚BC成员喝剩的tequila。

景霞跃走出卧房,指着杯盘狼藉的铁箱桌。「那酒品质不太好,我劝你少喝几口。」

松亚杰笑着放下玻璃杯。「你们实在不够意思,喝酒狂欢没找我。」可怜兮兮地吃起隔夜pizza。

「别开玩笑了,你们温老师有多严格,BC成员没人不明白,谁喝酒敢找你。」景霞跃行至桌边,一一拉起防水桌垫四个角,唰地把余酒剩菜杯盘瓶罐束成大包袱,铁箱桌面重现洁净。

「真方便!」拍拍冰凉的空桌面,松亚杰看着景霞跃将集收袋桌垫提至舱房外,一转眼,他推着餐车进来。

「BC的伙食很粗犷,你晓得吧——」番茄汤、马铃薯泥、水煮青豆、裸麦面包、盐烤厚牛肉,外加歪七扭八提拉米苏一坨。景霞跃摆妥午餐,拉了把单椅与松亚杰隔桌相对。

「映蓝不挑食。」松亚杰说了句,眸光转了转,放下手中的隔夜pizza,补道:「要挑也没差,她不吃的,我帮她消。」

景霞跃扯唇。「是吗……我不知道你有这么美丽的情人——」

「嗯,老师是希望把她嫁给我啦。」松亚杰说得云淡风轻。

「那个叫『荷庭』的咧?是她的宠物狗、宠物猫吗?」景霞跃随口闲聊似的乱问。

松亚杰哈哈笑了几声。「你错了。那家伙帅得要命,是个贵族,了解吗?」

景霞跃挑眉,起身摊手,低笑着。「了解、了解,当然了解,讲血统的那种嘛……我外婆经营的B&B也养了几只有血统证明的猫狗。」

松亚杰笑得更大声。

景霞跃扬提一边唇角。

「你在笑什么?」温映蓝站在房室通口,脸庞对着站在工作室休憩桌椅前的男人。他的表情很淡,没什么特别,但她知道他在笑——轻蔑嘲讽的笑。

「我听到你移动的声音,」他说:「不是请你换好叫——」

「亚杰,」打断景霞跃的嗓音,温映蓝语带撒娇地唤道:「来一下好吗?」

松亚杰离座,绕过铁箱桌,拍拍景霞跃的肩,笑了笑,走向温映蓝。

景霞跃静静看着松亚杰抱起温映蓝。她那双挂在男人左肘臂的腿,这会儿藏入拖长的牛仔裤中,不过,他瞧得见那微露的粉红趾尖和白色绷带。

「你车上那双鞋,我有拿下来。」景霞跃开口,转个方向,在一团凌乱的工作台中提起女性帆布便鞋。「你要穿上吗?」他认为她应该穿上,应该把那可爱的粉红趾尖包起来,即便牛仔裤长得足够掩藏那分美丽。

「我看BlueCompass下回招募海报的模特儿该找映蓝,」松亚杰将温映蓝放在软垫锡椅上,赞赏地说:「瞧,映蓝穿起这衣服,简直是美化了你们BlueCompass,是吧?」目光瞥往景霞跃。

景霞跃笑笑说:「和我一起入镜吗?我不反对,下次开年会时,我会提议,希望温小姐与我同在——」

「无聊!」温映蓝骂断男人的妄想。

松亚杰同情地一笑,接过景霞跃手上的鞋子。「你要穿吗?映蓝。」落坐温映蓝身旁,他把鞋放在她跟前。

温映蓝摇首。

「你最好穿上——」一个声音好心似地传进她耳里。

温映蓝向左转头,眼帘映射那张老是笑靥嘲讽、目光真诚的矛盾脸容。

景霞跃不知何时占据她左边的空位——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她一厘米——她有些恼。他又说:「荷庭应该很讨厌女孩子不端庄地打赤脚吧?」

红潮飞快淹漫美颜,温映蓝怒瞪景霞跃。「关你什么事!」拉高裤管,裸足趿进鞋里,她起身想走。

右边的松亚杰用起餐了,没准备让她过。「霞跃,你倒是挺了解皇荷庭——他正如你说的那样……」取了两片裸麦面包夹马铃薯泥、青豆、盐烤牛肉、淋一点番茄汤,他喜欢吃三明治,省得一道道以刀以叉以匙慢慢切食,拘谨又浪费时间。「映蓝,吃一点。」拍拍椅座,要她坐下。

温映蓝不情愿地坐回椅上。「我要吃taco饼。」语气娇倔。

「好。等老师的船回来,我们请荷庭一起到岸上那家Mexican吃——」

「不用了。」没等松亚杰说完,温映蓝拿过他手上的三明治,闷闷地咬着。

松亚杰摊了摊手,视线越过温映蓝头顶,对上景霞跃。

景霞跃挑眉。她不是你美丽的情人吗?怎么她好像非常在意荷庭?啊,我越来越想见见那个血统尊贵的家伙了……

「映蓝,」松亚杰沈眸,大掌温柔地放在她肩上。「你今天很幸运——」

「幸运?你忘了我脚受伤吗?」温映蓝嗔怪他一眼。

松亚杰揉揉她的肩,往下道:「所以我说你很幸运——遇上极少出工作室的霞跃,还瞧见他神秘的左眼,你知道吗,霞跃几乎从不揭眼罩的,据说他只有跟情人在床上时,才会揭下——」

「喂、喂,」景霞跃敲了敲铁箱桌面。「谢谢考古专家将本人不公开的秘密揭示得如此清晰,若嫌餐食不足塞嘴,本人这份也给你。」

松亚杰微笑。「我只是让映蓝知道你其实不是那么品行不良——」

警告他别勾引她吗?景霞跃拿起汤匙,捣开汤杯里一整颗完整的番茄。松亚杰大概不知道他偏爱走险道……

「霞跃——」一个叫唤和着开门声猝来又停。站在舱门外的海英一手抓住舱门金属把,脸朝向墙角休憩区那排排坐的三人。「你们在干什么坐得像小学生吃营养午餐一样规矩——」

「什么事?」景霞跃插问。

海英耸耸肩。「工作艇和考古队的船回来了,葛哥说有仪器故障,要你马上过去。话传到,不才在下告退。」关闭舱门,他打算回医疗舱睡个午觉。

「今天的午休真短……」喝口番茄汤的时间也没有。景霞跃放下餐具,往旁一看。

温映蓝捧着三明治,像在等他让路,好使她可以直奔那个荷庭怀里。

景霞跃唇角斜扯一下,敛眸,沈声对她说:「你父亲的船回来了——」

「我有听见。」好冷淡的嗓音,怪他罗唆多嘴。

好吧,就不做好人了。「所以,荷庭也到了,我现在要去检查他出海搞坏的仪器——」

「这与荷庭什么关系?」温映蓝急声急调。这个人是怎样?他与荷庭多熟?做什么三番两次提荷庭?

「我敢断定是他跟船,仪器才出问题——你的荷庭是瘟神,他今天一来,你不就受伤了——」

「简直无聊透顶、发神经!」温映蓝将手中的三明治往他丢。

景霞跃动作敏捷,顺她手势,接个完整,没浪费掉食物。「这世上有些地方正在闹粮荒,要珍惜……」说着,咬了一口她吃过的三明治。

滋味不错!景霞跃不放手了,拿着三明治站起,边走边吃,离开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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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自己走过来的。

从他们的母船通过接驳梯,到达考古队研究船主甲板。她很容易引人注目,他的长官——葛维铎嘴里说着声纳、检测仪的定位不灵光,视线一直朝她瞟去。

「葛哥……定位很灵光啊——」景霞跃凉凉说了句。

「你再仔细检查检查。」葛维铎一声令下,不容争辩,摆足长官威严。下一秒,换个语气,亲切地喊道:「映蓝,好几天没看见你,忙什么去了?」

「你好。」温映蓝步伐慢慢地,看不出来受伤,反而更添悠然韵味。

「哇!」葛维铎双臂大张,叫道:「你穿我们BC的T恤好看极了!」

「是啊,葛哥,下回的招募海报,请温小姐和我一起入镜,如何?」景霞跃附和长官,顺道建议。

葛维铎回瞅景霞跃,眯细双眼。「你这小子,脑筋动得真快——想要美女相伴?好,看在你工作努力的分上,我请大爵士让玛格丽特公主跟你入镜——」

景霞跃嘿嘿地干笑起来。「我想,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葛哥交代的『定位不灵光』检查个彻底。」他走向放在船首待修的仪器。

「玛格丽特公主很喜欢你——」

「无福消受。」景霞跃从腰间的工作袋掏出螺丝起子,这下,他可不管仪器是否真坏了,拆了就是。

葛维铎哼哼笑笑,回头温温和和地告诉温映蓝。「你父亲宴请皇先生父子,刚上岸,我一会儿也要过去,你和松亚杰一起搭我的车……对了,那小子呢?」居然不见那护花使者跟着她?「你父亲交代他留下来等你,跑哪去了?」

「亚杰到母船底舱车库开我的车——」说着,岸头传来呼喊。

「映蓝、葛长官,」松亚杰开着吉普车,往码头系缆桩前停,人自驾驶座站起,扬声道:「你们下来吧,我接到老师的通知了。」

葛维铎眺望那挥手挥得殷勤的家伙。「那小子要当司机?」挑了挑眉,移动脚步。「也好,省得我再开一部车。」他走向舷梯处,霎地又转头。「走喽,映蓝——」

「我得换一下衣服。」温映蓝回道。

葛维铎笑笑。「没问题,你换,我和松亚杰在车上等你。」他很绅士地说,再往舷梯走去。

甲板上,剩下她和他。海风习习,有种仙人掌科植物的气味,刮撩她的波浪长发,也刮撩他半长不短、弯鬈弯鬈的黑发。一对鸥鸟停栖栏杆上,眼溜溜地看他修理仪器,他还分神去搔搔它们的脖子。真奇怪!那对鸟没飞走,像他豢养的,乖乖让他摸。

温映蓝双脚缓移,鞋底与地板磨出声音。

「你改变主意了?」景霞跃转过头来,翻高眼罩,视线定定抓牢了她。

就像那对鸟,温映蓝跌入他的目光里,无法动弹。好一会儿,她恍过神,才道:「你说什么?」

景霞跃咧嘴一笑。「女士不是打算向长官告发我?」

「我为什么要告——」话没说完,她脑子里想着玛格丽特公主——像他这么恶劣的怪男人,居然有什么高贵公主喜欢他!差点忘了他在医疗舱的行为。「等会儿,我就同葛先生说。」

景霞跃颔首。「葛哥上次徒手潜水被海蛇咬伤,海英不在,是我帮他注射血清解毒的……」

无言。温映蓝瞪着他,久久,冷冷地说:「我拿你没辙就对了?」玛格丽特公主对男人的品味根本差到极点!

景霞跃摇摇头。「别这么说,我也很没辙,你知道吗,就是我想的那样——瘟神荷庭跟着我同事下水,不仅搞得这些仪器定位不灵光,更弄坏了残压表深度表——」

「你好像对荷庭很有兴趣?」温映蓝看着那一蓝一黑的眼睛,尽量平心静气。玛格丽特公主喜欢的男人,也许有同性倾向,非得抓着荷庭当话题!

「我对他没兴趣。」无事人般地回答。「稍早,我见过他,看起来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咧嘴露齿,丢下一记令人费解的笑,他回过身去忙拆仪器。

「什么叫做挺像那么一回事?」温映蓝走上前,绕至他正面。

两只鸟在她背后鼓翅飞离,景霞跃昂首望着天空缓聚乌云。「雨快来了……明明早上天气很好的,看来那个荷庭不但是瘟神,还是个雨男——」

「荷庭不是雨男!」温映蓝驳斥道,嗓音娇脆脆地。「你是什么意思?」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弄得她要追根究柢!「玛格丽特公主又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很神气吗?拿荷庭说嘴很有趣吗?」一连串毫无道理的质问,才最有趣。

景霞跃挑挑眉,眸光闪亮,牙齿也闪亮。「玛格丽特公主不是什么东西,嗯——」他沈吟,眼神上下打量她半晌。「这么说吧——玛格丽特公主比起温小姐你,绝绝对对称得上是超级大美女!」

绝绝对对!超级大美女!他说,比起她……

温映蓝直愣愣盯着景霞跃神采得意的脸,美眸未眨一下,直到带仙人掌科植物气味的海风,吹得她眼睛泛酸,她动了动,说:「不打扰你工作。」绕开身,走往船舷方向。她要穿这一身丑丑的衣裤去见荷庭,反正她没有玛格丽特公主那般绝绝对对超级美……

「映蓝小姐——」

走了几步,男人嗓音泰然而至。都怪她脚伤,走不快,一下就被追上。他近在背后,呼吸沉沉——有点儿危险——围笼她。

「映蓝小姐——」他又唤了一次,不是「女士」、不是「温小姐」。

她旋身,面对他,即使两人这次的距离比先前每一次近,近到海风一吹,他们的发就缠在一起,她也没退开——她等他指教。

「你的心很大。」他说了一句,修长的指头将眼罩自额头拉下来,盖住那只蓝眼睛,俊颜没了之前的得意神采,反罩一层神秘孤绝,将她弄糊涂了。

「你在说什么?」温映蓝回道,嗓音透着无以名状的不确定,仿佛说话的不是她,她早随着阳光躲进云层后,现在呆呆站在这儿的只是个躯壳。

男人忽然把手往她颈后伸。「你的心很大,要不要和我一起冒险?」低低的嗓音、戴独眼罩的脸,像海盗在发出威胁。

一种热痛、热痛的感觉在蔓延,占据灵魂的出口。

他说,和他一起冒险。冒什么险?她不明了。不过,她确实正值冒险的年纪,心像被虫子叮咬,痒痒的。

「你的心很大……亚杰在岸上等你,你要去见荷庭,但现在,你和我在这里——」

神思猛地回定,温映蓝推开景霞跃,后退一大步,美颜仓皇地对住他。

景霞跃看着她,用一只眼看穿她。

温映蓝徐缓地、颤抖地抬起柔荑,伸入被风吹乱的长发里,她摸着颈子,从颈侧——感受自己剧烈的脉动——摸到颈后。消失了!

小蝴蝶结消失了!

她垂俯着脸庞。一滴水落下,晕在蓝色罗盘上,然后又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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