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2 / 2)

「谢谢你的关心。」语调清冷回了一句。要不是他一直跟在她后面,她也不用虐待自己。

这个娇倔的人鱼公主,不领人好意。景霞跃盯着留空的掌心,勾扯唇,依然取鞋为她套上。「你是不是比较喜欢扶桑花?」他看着她裙摆的图样,说:「海英的家乡到处是这种花——」

「映蓝?」高大人影闪灿在上方洗手间出口。「是你吗?」皇荷庭两分钟前走出观海大厅,见一名男人抱着一名女人下楼梯,原是无关己身事,进了洗手间再出来,听见熟悉的女性嗓音,他略微驻足,睥睨平台待位小厅。「映蓝?」又探问了一次,他往下走。

温映蓝站起身,没有立刻走开。她看着他,像在等他同行。景霞跃挺直魁岸的躯干,单眼审看那个正走下楼的男人。

皇荷庭停在待位小厅之上,步伐未达平台,没有接近他们,微远地朝景霞跃颔首——敷衍、不屑似的成分居多——等温映蓝自己上前,便挽着她的手返回观海大厅。

贵族啊!那个男人还真高傲咧!景霞跃扯唇淡笑,提起竹篮,也走上楼。

「霞跃,你还在这儿游荡啊?」松亚杰大跨步登楼,赶上景霞跃。

景霞跃指指正没入观海大厅入口的一对璧人美影。「美丽的情人跑了,你有什么打算?」

松亚杰笑道:「对方是贵族,我也没办法,是朋友的话,就陪我喝酒解闷,我现在是输家,你知道吧……」

正开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欢迎他?

景霞跃用竹篮撞了撞松亚杰,嘲讽一笑。「这歌曲很适合喝酒。」

演唱者的嗓音轻快又懒柔,像无赖,隐带犬儒调调儿,融合在痞味十足的乐器伴奏里。

「EverybodyKnowsthegoodguyslost……」松亚杰跟着哼唱一句,摊摊手,拿了一束景霞跃竹篮里的花,自我安慰。

两个男人带花一起进门,穿梭在几何织锦挂毯、仙人掌装潢摆饰的帆形大厅,不论是坐在粗犷原木大桌边用餐的考古工作伙伴,或拿着饮料杯在半圆舞池对着表演台摇摆身躯的BC同事,看见这两个捧花同行的大男人,无不取笑一番。

「就叫你别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先好几步进来、差不多半饱半醉了的葛维铎手拎一瓶啤酒走过来。「赶快把这些花处理掉——」

「葛哥,你就是这样,才会到现在还单身。」景霞跃给他一束花,在他要开骂前,旋足到处送花,送给考古队里的男男女女。

每个收到花束的人——虽在他和松亚杰一起进门时取笑了他,还是回给他真心的温暖笑容。那一满篮花,该要空了吧?温映蓝在意起这个问题。他人缘未免太好!居然没人拒绝他的花,除了她——她不稀罕那束人人都能拿到的花!

温映蓝凝神,把注意力集中于身旁的皇荷庭,不再看那慢一步进来却掀起骚动的男人。

景霞跃走过每一个桌次,花送得齐全,只差没送至表演台——那一直重复唱着的男歌者手上。他提着竹篮,走绕着找空位。松亚杰早帮他占了个不错的位子——就在一整片大弧落地窗边,矩形桌,十人座,席上有他的长官葛维铎、海洋考古界名人皇冬耐、温煴,以及他们各自的子女皇荷庭、温映蓝,各自的得意门生阴蒙罗、松亚杰,一位有些面善的男子在他落坐时离席。

「那么你是小葛的得意门生?」左边邻座的义大利腔先生,抽着象牙烟斗问他。

「这位是EnzoPavese先生,皇老师出版社里的资深总编辑。」松亚杰为他作介绍。

景霞跃颔首。「你好。敝姓——」

「喔!」Enzo想起什么似的。「你就是BC海报上的独眼帅哥嘛!」

那海报的效力这么大,连这位爸爸辈老熟男都知道!景霞跃搔头笑了笑。「大爵士吝啬想省模特儿费用,推自己人下海,我只得厚着脸皮硬上。」说得一口谦虚客气。

「霞跃是很杰出的精密机械师。」对座温煴向皇冬耐说明刚入座的年轻人身分。

「现在年轻人一个比一个优秀。」皇冬耐含笑回应。

景霞跃朝两位海洋考古界名人点头致意,说过奖了不敢当。

客套完毕,长官、长辈们四人离席,移往入口吧台谈公事。侍应生过来请他和松亚杰点餐。桌上其实有不少餐食,他加点酪梨酱、玉米饼和烧烤大蕉鸡肉串,松亚杰也只点了洋香蔾茶。

「你不是要喝酒?」景霞跃看着对面互动亲昵的温映蓝与皇荷庭,撇唇酸他一句。「美丽的情人现在像个温柔贤妻。」

她正在帮那贵族布菜,把葡萄叶卷牛肉饭从桌中大餐盘分置他的个人餐盘。男人优雅喝着红酒,与旁边戴粗框眼镜的年轻考古专家低声聊着,偶尔才回头对女人说一、两句话,女人照旧回以笑容,为他斟酒、布菜,丝毫不觉得受冷落。

「怎么大人不在,场面反而冷?年轻人不是应该趁老派家伙不注意,疯狂热情地乱搞一番吗?」离开一会儿的面善男子回座了。

景霞跃眯细右眼,瞅着他坐入温映蓝身旁空位。

「美丽的映蓝,别管这小子吃不吃饭了,我们跳支舞吧!」讲话声音跟他身上七彩的花衬衫一样,亮得像一出夸张歌剧。

「这歌曲不适合跳舞……」温映蓝微蹙眉心,看着抓着她双手、过度热情的男人。他是荷庭的长辈,荷庭很重传统规矩,她有点难以拒绝他。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年轻人脑袋不能太死板,我就要以这歌曲和你跳爱的华尔兹——」

「你去吧,映蓝。」皇荷庭开口。主要是不想爱胡闹的家伙在旁边吵,他和父亲团队这一趟旅程,多了疯子跟班已经够烦。「等会儿再陪我。」他对温映蓝说,吻吻她颊鬓。

温映蓝像个小女孩,纯真一笑,点点头,起身与男人走往舞池。

真是好风度!景霞跃视线慢慢瞟向舞池,又调回松亚杰脸上。「喝不喝啊?」

松亚杰拿着花束,剥下一朵一朵小白花。「Everybodywantsaboxofchocolates——Andalongstemrose——」跟唱两句,说:「这歌手该不会一整个下午只准备唱这首歌吧?」

景霞跃懒懒一笑,趁侍应生送菜来,加点了两瓶啤酒、双份tequila。

「这花拌酪梨酱,应该可以吃吧……」松亚杰把小白花放进餐盘里,挖取酪梨酱搅一搅,吃下那龙舌兰科植物。他在车上说「吃得一口花香情调」,还真是说到做到咧!

「可口吗?」景霞跃喝了口凉水。

「你要试试吗?」松亚杰咀嚼着嘴里的香味。

「我会试。」景霞跃半侧身,靠着桌沿。侍应生适时送来酒,他喝下一杯,站起身,走向舞池那两个在歌曲中,跳华尔兹的男女。

温映蓝舞步娴熟,看不出受伤。景霞跃靠近,拍拍她的舞伴。男人转过身来,见着景霞跃,眉眼一挑,笑得诡异,但也真心把她让给他。

「你们跳。」男人说。

景霞跃接过她的手,一掌绕至她腰后,姿势做得熟练标准。

「夏生——」温映蓝回首,盯瞅那个邀她跳舞又把她丢下的率性家伙。

「我不行吗?」景霞跃搂着她跳起狐步来。「脚痛吗?」

温映蓝惊讶地看着他。他很会跳舞,像个老师在带领她。

「这种社交礼仪,不是贵族的专利。」他嗤笑,像可恶的醉客。

「你喝了酒?」温映蓝瞪他。

「陪亚杰浇愁。」他说:「你的心很大。我在HemyMiller的著作里读过一段话,『如果一个女人可以激发一个男人的爱,那她一定也可以激发其他男人的爱。爱与被爱不是罪过,让一个人相信自己是你唯一值得去爱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罪过。』,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这是什么意思?」温映蓝一脸不敢置信地打断他。

景霞跃不说话了,眼神转深,略微强制地带着她舞了几圈,然后放开她,看她跑着回那贵族身边。

他归位时,松亚杰和阴蒙罗背窗坐在同一张长木椅,神态认真地聊历史考古事,贵族和温映蓝双双拿着红酒杯,站在落地窗外的露台,雨后薄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缠绵。

「你要抢那小子的女人吗?」一个戏谑声音低低地响起。「我想看这戏,你就抢吧——」

「很抱歉,本人没义务满足你。」景霞跃往左看。出身良好的问题人物果然已落坐他身旁,喝着他追加的酒、吃着他点的酪梨酱玉米饼、啃掉好几串他碰都还没碰的大蕉鸡肉串。「你来这里做什么?」

「食物不错。」此人讲话弯弯绕的恶习,多年未改。

「我也觉得食物不错。」景霞跃看向窗外露台。

日光勉力地将仙人掌带刺的影子朝东面石墙推抹,海鸟差不多已经叼回渔获,还在唱着。那一对男女酒杯碰酒杯,她不敢喝太多,浅酌而已,就怕在男人面前喝醉失了端庄。他几乎知道了——她酒量不好。

「我以为你挂掉了,刚刚看到你出现,还真见鬼地让我吓了一跳。」夸大的说话方式——向来只有他吓人,没人有能耐吓他。

「我不会比你早下地狱。」景霞跃抹好盐,挑了一片柠檬咬,舔过虎口,饮下酒液。

「听我祖父说你逃家、下落不明,我在想你应该是跟有夫之妇私奔,然后被追逃妻的丈夫砍死在异乡街头——」

「夏生少爷这么快就预想到自己的下场,真不简单。」景霞跃伸手取过他正要拿的啤酒。

皇夏生哈哈笑。他与景霞跃结识在非常年少的时期,他祖父和他外公是挚友,两位老人家带着他们俩航海三个月,到这个港口那个港口认识许多漂亮女孩,教会男孩时的他们许多关于男人浪漫之事。

「我记得你外公就抢过我秋硕大堂哥的女人——」

「那个女人后来嫁给你祖父,变成你祖母。」景霞跃沈眸,无意与他回忆古老长辈事。

「皇冬耐也是我堂哥,不过你只需要抢他儿子的女人——」

「然后看她嫁给你?」景霞跃嗓音轻蔑。

皇夏生愣了半秒,贼色跃上俊颜,朗声大笑。

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爱耍人的个性,像是百年罐头,瓶身生锈里头成分一丝不缩减。景霞跃提起早先放在桌下的竹篮,离座,不理他。今日重逢算孽缘未尽,只希望他吃完酒食,赶快滚蛋,别来捣乱凑热闹。

就像在室内,仅听得见低微不张扬的海浪声,在这露台听见的,也是幽幽隐隐,暗潜情趣。

Everybodyknowsthatyoulovemebaby

EverybodyknowsthatyoureallydO

EEverybodyknowsthatyou'vebeenfaithful

Ahgiveortakeanightortwo

他又说她的心很大……是不是就是那个意思?

「荷庭,」温映蓝轻轻将持酒杯的手放在露台围墙上,远眺下午三点三刻的橘蓝海景,对身旁的男人说:「你在意亚杰吗?」

皇荷庭表情冷静,甚至淡漠,浅啜一口酒,道:「你父亲很满意他。」

温映蓝愣了一愣,美眸扬抬,觉得他的脸略趋模糊。她是不是喝醉了?她眨眨眼,想说些什么。他拿着空酒杯,转身离去。她跟着回身。阳光反射太严重,她看不见荷庭的身影,只听到室内的歌曲高声传来,接着,一个男人像是从那调子里走出来,提着竹篮站定她眼前。

「你可能比较喜欢扶桑花,不过,我还是为你留了一束——」他拿起篮里最后一束洁白芬芳的花儿。

「景霞跃,」她连名带姓唤他,仿佛决定了什么事,伸手抓开他的眼罩,看着他一蓝一黑的眼睛。「我喜欢的不是扶桑花。」

静默一阵。隔着反光闪烁的落地窗闷响闷传,海浪声却是汹涌,像午后甲板那场骤雨。

「是吗……」他呢喃,微笑,把手里的花束递给她。「荷庭应该不介意——」

「我从小与荷庭一起长大,」她打断他。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两只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她嗓音没停,不慢不快地道:「现在正和他谈恋爱……」

景霞跃似乎点了头,俊颜表情沈定着。温映蓝往下说:「我父亲希望我以后嫁给亚杰……」

他又颔首,不说话,但表示得很清楚,两只眼睛,一只是黑夜,一只是蓝海,无边无际中,有她一张动人动心美颜。她似乎喝醉了。她酒量不好,一杯低浓度红酒即可使她醉。红晕自她双颊漫上美眸周围,她睫毛微湿,手抓住男人送花的大掌,细细摸他修长的指节、摸他光滑的指甲,指尖描摩他紊乱的手纹。

他沉沉凝眄她,说:「等你脚伤好,我们一起去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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