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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该感到宽慰和幸福。但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没有中止。

接下来是整整十个月的黑暗的困境。他的头脑和身体变得不再受自己控制,他能模糊地感受到附近的震动和隆隆的巨响……当然后来他意识到这是自己还没有出生时的感受。

他清晰地感受了这一切,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他恍然大悟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转生了。

那十个月过得又混乱又模糊,等到终于重见天日的时候他已经学会放空大脑。好在婴儿的听力和实力都是发育不完全的。全新的世界对他而言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厚重的膜,他可以安全地活在这个生理机能为他展开的保护伞之下。

随着月份的增长,他逐渐开始看得更远、听得更清楚。

周围来来往往的声响和面容很少带着关爱。他混乱地捕捉着那些信号,然后——在他们决定给他取名的那一天,他听到了这么长的几句——日文,听不懂——但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因为那个疲倦的声调中蕴含着的柔和的情绪,他记下了那句话。

——并在日后理解了它的意思。

——他失去了一整个世界。

——然后在之后的某一天,他发现这个世界上也曾经有爱着他的人,只是这个人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就已经离去。

“……抱歉,”酒精的效力正在发挥,上辻知道这点量不会让自己喝醉,但他可以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假装自己受到了影响,“我甚至不记得你长得什么样。”

“我也没做到你梦想的那样。”

“但,这能算是个好消息吗?”他试图笑一下,但他的情绪不足以支撑他上扬嘴角,“再过几年,组织或许就能覆灭了。无论你是在为了什么后悔……一切都会结束的。”

——以及。

“……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

上辻祐希没允许情绪支配自己太久。

他喝掉半瓶威士忌,决定把剩下半瓶在这周内也喝完。

先确认萩原研二的邮件里有没有重要的信息。没有就看完删掉。然后再处理工作邮件。

新的情报信息被他整合上传,需要处理的内容单独分类,做好标记——半途中,伊森·本堂把那个研究员相关的名单发了过来,里面标注了各个名字对应的地点,也已经排列好了拜访的顺序。

他回复了一句“明天早上九点开车来接我”后,又确认了一眼时间。

——已经有些晚了。

他有些想把之前落下两天的工作补完,但想起萩原研二之前的邮件里提到的“要注意健康,不可以再熬夜了”,最后还是关掉了电脑。

时长足够的睡眠也许不代表充分的休息,但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上辻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

他翻了翻自己的抽屉,把一叠作假的证件翻出来——接下来要拜访的人各式各样。他需要不同的身份来应对特定的需求。

“最前面的两个——大学同专业的同学,住在……啊,世田谷区。”

“说起来,我最近听怜奈说她交上了个朋友。”

在路途中,伊森·本堂说。

上辻扬起眉毛——如果只是普通的交了个朋友,伊森不至于特地和他提一句。

水无怜奈最近刚出院,如果要说是交朋友,有一定的可能是医院内遇上的……

“槻野理江。”伊森说,“槻野龙之介的女儿。听说她最开始还会试探性地询问新里晓的事情,后来逐渐觉得怜奈是个很不错的人,于是两个人就交上了朋友。”

“槻野——算了,水无的掩饰身份交一两个朋友也问题不大。如果组织里有人问起就推到我头上。至于她们两个,如果是真心交好,那就注意好好保护自己的朋友。”

上辻说完,迟疑了片刻,又问:“槻野龙之介现在怎么样了?”

伊森:“……”

——他就知道马尔贝克会问。

“最开始当然是很愧疚,但听说新里晓现在恢复得不错就好起来了不少。理江小姐说他正在琢磨给警察署捐款。”

“……啊?”

“大概是觉得那天绑架他的总之是什么犯罪团伙。为了和那些人作对,他别的实在不行,但给警察们捐钱还是没问题的。”伊森笑了一声,“还挺直白的。”

“槻野先生是个好人。”上辻说,“幸好你当时放了水。”

伊森的笑容隐去:“但你的计划太冒险了。水刑很危险。如果槻野龙之介坚持得再久一点,后果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对这方面的了解不算少,之后看到诸星大展示出来的剧本后第一反应是马尔贝克是不是疯了,第二反应才是开始怀疑这个年轻人的立场。

“我也知道……不过后遗症以心理上的损伤为主,对我来说比较方便——其实更合理的是开枪或者肢体伤害,但这两种恢复起来都太麻烦。”

伊森·本堂:“你也稍微多重视一下自己吧。你手下现在可是有三名卧底。我猜苏格兰也提醒过你这个?”

上辻叹气:“是啊。你们不是卧底吗?对我这么放心,甚至还这么关心真的没问题吗?”

伊森微笑道:“马尔贝克,我不知道苏格兰的想法——但,我相信我的头脑和我的眼睛,我在当初和你坦白的时候并没有被感情所支配,我的理性告诉我这是最优解。”

“至于现在嘛——”他眨了眨眼睛。这个男人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有一张格外冷峻的面容,但这会儿他眨眼睛的动作并不违和。

“——我们的最终目标可都要指望着你呢。”他说,“当然撇开这一点,我私心也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一些。”

“——你真的值得。”

车上的闲谈过后,任务还要继续。

上辻摸出一张贴着自己的照片的大学学生证,对着后视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所以你现在叫什么名字?”伊森问。

“栗谷川匠——这些名字都是后勤编的,我要求所有的证件不重名,保证如果卷入什么案件的话不会造成影响。”上辻说,“我现在是东都大学的生物学在读学生,这个身份对于目标曾经的同学而言最容易产生亲近感。”

他尝试扯开一个笑容,觉得不太对,又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了一些,从副驾驶座位上取出一副平光镜戴上。

“好了,走吧——看看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以前的同学现在研究的东西。”

栗谷川的身份存活了四个小时。

确认当初的任务目标两名还有联络的大学同学手上都没有东西之后,上辻往那张学生证上打了个叉,示意这张证件作废。

确实还有其他大学同学住在别的地方的,但正常的大学生过来拜访同专业的前辈、找找同在一个城市的也就算了,有毅力到跑出去就有点奇怪了。

——不至于可疑,但上辻不打算在这种细节性的问题上留下痕迹。

之后的目标住在丰岛区。上辻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先在附近找个地方吃午饭,一边随口:“你记得也通知一下——”

“砰!”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坐在车里的两个人同时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上辻犹豫了片刻,就看到他们前方的小巷中窜出来一个穿着灰色长外套的人,疯狂朝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手里还举着一把枪。

“别想跑!”

随后跟上来的那个身手矫健的警察赫然是上次在医院见过一次的伊达航。

上辻:“……”

伊森的表情微妙:“是正义感十足的优秀警察啊——”

他这么感慨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对:“等等,那天晚上你说了一句之后波本就放弃了。他居然没顺着查?波本是朗姆的手下,听到这种话按理来说会去核实一下真假——这名伊达警官一看就没学过伪装——波本也是卧底?”

上辻再次:“……”

他想起上次爆炸案后问他“你把坪内放在身边,又这么关心水无。他们两个是不是都是卧底”的诸伏景光。

他无奈地点点头:“是。总之避开——”

他话没说完,突然觉得不对,本能地转头看过去的瞬间,被追的犯人猛然转身:“不跑了!我先打死你这个烦人的条子!”

那个人高举起手枪,而追得太近的伊达警官只来得及侧身闪避开最危险的位置。

——伊达航是诸伏景光的同期也就是萩原研二的同期是他很重要的同伴必须救——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串他自己都不太明确的信息。

上辻祐希拉开车门,拔枪,扣动扳机。

“砰!”

枪响的瞬间,犯人心中都有些茫然——大概是困惑于自己好像还没开枪但声音却想起来了——然后他的手腕骤然迎来灼热的痛感。

“啊——!!”

——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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