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洗樽犹遇害天地两腥膻30(1 / 1)

再说长安沦陷,愍帝被掳走,广大的中原地区,又变成了没有正统君主的国度。在霸上屯驻的援兵,都已逃走返回,就连从凉州派来的王该,也撤回义勇之士,和黄门郎史淑一同离开。回应前面的情节,没有一丝遗漏。在愍帝出城投降的前一天,史淑曾亲自接受诏命,带着愍帝的亲笔书信,加授张寔为凉州牧,按皇帝的旨意办事。而且诏书中写道:“朕已命令琅琊王司马睿,接着代理皇位,希望您协助支持,共同渡过重重困难。”史淑先进入王该的军营,所以和王该一同前往。走到姑臧,这里是凉州的治所,当下入宫拜见张寔,报告愍帝被掳的情况。张寔辞去官职不接受,大哭了三天。又派遣司马韩璞等人,率领步兵骑兵一万人,往东去攻打汉军,并给南阳王司马保写信。信中说:“王室遭遇众多灾难,我不敢忘记赴死,何况朝廷倾覆,天子蒙尘,向东悲愤不已,就是死了也有未尽的责任。如今派遣韩璞等人讨伐贼寇,希望您即刻会师,共同建立义举,我定会唯命是从。”这封信也交给韩璞带去。韩璞到了陕西,被贼寇阻拦,心想自己手下只有一万人,怎能敌得过数万汉军,不如见机撤回,还能确保万全,于是指挥军队直接返回。就连寄给司马保的信,也没能送达。只有凉州一带,幸好由张氏镇守,还能平安无事。原先在关中就有这样的歌谣:“秦州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等到长安失陷,汉军四处抢掠,氐族、羌族也趁机蠢蠢欲动,骚扰陇右地区。雍州、秦州的百姓,十死八九,只有凉州得以安宁,果然和歌谣相符。

弘农太守宋哲,从长安逃到建康,由琅琊王司马睿接见。宋哲从怀中取出愍帝的诏书,面向南面宣读。司马睿走下台阶跪着听,只听宋哲读诏书道:

遭遇艰难困厄,皇纲不振。朕因德行微薄,继承大业,不能祈求上天永保国运,继承兴隆中兴之业,以至于让凶恶的胡人胆敢率领犬羊之众,逼近京城,朕如今被困在这偏僻的孤城,忧虑万分,担心一旦崩溃,因而命令平东将军宋哲,到丞相府,详细传达朕的心意,让他处理各种政务,恢复旧都,修缮陵庙,以洗刷大耻、报深仇,这是朕最大的期望!丞相不要推辞!

诏书读完,司马睿起身接受,留下宋哲在府中。宋哲又讲述长安的情况,司马睿于是换上素服,出来举行哀悼,并且向四方发布檄文,打算北征。西阳王司马羕,是前汝南王司马亮的第三个儿子,见前文。曾跟随司马睿渡过长江,司马睿按照皇帝的旨意拜他为抚军大将军,到这时邀请同僚佐吏和地方长官,呈上奏笺劝司马睿进位,司马睿不肯听从。司马羕等人再三坚决请求,司马睿感慨流泪说:“我是皇晋的罪人,只有坚守节操、为义而死,发誓洗刷国耻,如果能够成功,或许还能自我赎罪,况且我原本受封在琅琊,如果诸位贤士逼迫,再三不已,我只有仍然回到原来的封国罢了。”你也知道有罪么?只是恐怕言不由衷,只是白白欺骗人。说完,就自己呼唤私奴,准备驾车回国。司马羕等人不敢再劝,只是请求依照魏晋的旧例,称司马睿为晋王。司马睿于是答应,选择吉日即晋王位,在西郊设立坛场。到了那一天接受属官的参拜,改年号为建武,愍帝还在平阳。司马睿既然不想称帝,何必急忙改年号。把建业称为建康,颁布命令大赦天下。除了杀害祖父母、父母以及刘聪、石勒等人,不依从这个命令外,其余的都宽恕赦免。于是设置各种官职,建立宗庙社稷。有关官员请求立王太子,司马睿喜爱次子宣城公司马裒,想要立他为继承人,于是和诸王司马导商议说:“立儿子应该崇尚德行吗?”司马导主张立长子,说世子司马绍和宣城公,英俊优秀相同,但立长子比较顺应常理,希望不要打乱次序。司马睿于是立世子司马绍为王太子,次子司马裒为琅琊王,尊奉恭王(名觐,见前文)之后,让他镇守广陵。司马绍和司马裒都是宫人荀氏所生,很受司马睿宠爱,只是司马睿的妃子虞氏,向来嫉妒荀宫人。荀氏不免有怨恨,被司马睿听说,于是遭到疏远。虞妃没有儿子,到司马睿为晋王时又已经去世,所以立司马绍为继承人,司马绍虽然被立,荀氏仍然不能进位,但追尊虞氏为王后,这也无需细加评论。西阳王司马羕,受封太保,此外如征南大将军王敦,晋升为大将军兼任江州牧,右将军王导,晋升为骠骑将军,兼任扬州刺史,都督中外诸军事。左长史刁协担任尚书左仆射,右长史周顗担任吏部尚书,军谘祭酒贺循担任中书令,右司马戴渊、王邃担任尚书,司直刘隗担任御史中丞,参军刘超担任中书舍人,其余的也都封官授职各有不同。王敦辞去州牧之职,王导因为王敦在外掌握兵权,也辞去中外都督之职,贺循也自称年老有病,辞去中书令,司马睿都准许了他们的请求。只是改任贺循为太常卿,贺循是江东的儒宗,熟悉礼仪,很被司马睿推崇敬重。还有刁协在中朝为官,熟悉旧事,司马睿也随时向他咨询。江东刚刚建立,各种事情都有待兴办,一切兴作,大多由他们二人决议,才能推行。

不久,又来了一位名士,姓温名峤,字太真,是已故司徒温羡的侄子,原本是祁县人,父亲温憺是河东太守。温峤生性聪慧,博学能文,十七岁时,就已有很大的名声,州郡征召,都不去就职。后来担任东阁祭酒,补授潞令。平北大将军并州刺史刘琨的妻子,是温峤的姨母,刘琨因此引荐他为参军,升任上党太守,加授建威将军,抵御石勒,常有战功。刘琨晋升为司空,又任命温峤为右司马。小子曾阅读《世说新书》,也称为《世说新语》,是刘宋临川王刘义庆所著。记载有温峤的一段艳史。温峤原配王氏,早年病故,从姑刘氏有一个女儿,外表秀丽内心聪慧,刘氏嘱咐温峤为她找女婿,温峤自己有求婚的意思,但假装回答道:“好女婿难得,如果有人像我,可能中意吗?”刘氏说:“不敢期望像你。只要品行学问稍好,就可以将就了。”过了两三天,温峤就进来报告说:“已经找到好女婿了,门第也很清高,女婿现在是有名的官员,和我相似。”刘氏很高兴。温峤随即取出玉镜台一枚,作为聘礼,刘氏当然收下。到了婚期,温峤引导彩车,去迎接新娘子,刘家还以为温峤是媒人,用平常的礼节对待,等到刘女登上彩车,温峤也跟着回去,竟然让彩车抬进自己家,居然换上吉服,自己做新郎,和女子交拜。行礼完毕进入房间,女子用手自己拨开纱扇,看着温峤大笑说:“我原本怀疑是你这老奴!”温峤也笑道:“像我能配得上你吗?”女子原本爱慕温峤,自然乐意应允。原来的表亲成为新夫妇,相亲相爱,更超过常人。只是请诸位看官不要误以为是刘琨的女儿,刘琨的妻子是温峤的姨母,按习俗叫姨母,如果刘氏是温峤的从姑,那是姑母,和姨母不同。《尔雅》说父亲的堂姊妹称为从姑,母亲的姊妹称为从母。这件事虽然与当时的局势无关,但古今传为韵事,所以小子也随笔写进来,可见温峤风流自喜,确实是一个不羁之才。

到长安沦陷的时候,刘琨被石勒攻打,逃到蓟城,当时也有一段情事,不得不补叙清楚。汉主刘聪派刘曜攻打长安,又派石勒攻打并州,双方同时进攻,免得刘琨去救援长安。石勒进军攻陷廪邱,守将刘演,逃到段氏那里,刘演守卫廪邱见二十六回。石勒又进军围攻乐平,太守韩据,向刘琨求救,恰好刘琨的儿子刘遵,因为代地有内乱,见前回。带着代地将领卫雄、箕澹等人,以及人马牛羊,回到晋阳。刘琨得到资助,就打算出兵抵御石勒,箕澹说代地的部众刚刚归附,不适合轻易使用。刘琨急于平定贼寇,不听箕澹的话,并且让箕澹率领代地部众作为先锋,去救援乐平,自己屯驻在广牧作为后援。箕澹中了石勒的埋伏计,损失兵马一大半,逃回代郡。韩据也弃城逃走,并州地区大为震动。那石勒确实厉害,又从小路袭击晋阳,留守的长史李弘,竟然献城投降石勒,于是刘琨进退失据,不得已逃奔到蓟城,投靠段匹磾。段匹磾已经担任幽州刺史,见五十二回。见刘琨来投奔,很器重他,和刘琨约定为兄弟,并结为姻亲,两人于是歃血结盟,期望恢复晋室,一方面向华夏夷狄发布檄文,邀请太尉豫州牧荀组,镇北将军刘翰,单于广宁公段辰,辽西公段眷,冀州刺史邵续,兖州刺史刘广,东夷校尉崔毖,鲜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人,一同推举晋王司马睿为晋主,同心讨伐汉国。就是汉国将领曹嶷,占据齐鲁之间的郡县,自己守卫临淄,修筑广固城,因为和石勒有矛盾,也离开汉国归附刘琨,愿意拥戴晋王。刘琨就让温峤南下前往建康,呈递书信劝司马睿即位。温峤奉命出发,母亲崔氏不愿意温峤去,拉住温峤的衣襟,温峤扯断衣襟径直离开。未免太狠心,但为了出行,也难以推辞。日夜兼程到达建康,王导、周顗等人,向来听说温峤的名声,将他迎入客舍,问明来意。温峤取出书信出示,王导等人很高兴,立即带他去见司马睿。司马睿加以慰劳,并且取出书信展阅道:

臣听说天生百姓,为他们树立君主,是用来报答天地,管理百姓,圣明的帝王,就是这样监督的,知道天地不能没有祭祀,所以委屈自己来侍奉;百姓不能没有君主,所以不得已而登上皇位。国家多难,那么亲戚藩王平定它的倾倒,郊庙如果废弃,那么宗室贤哲继承祭祀,因此弘扬高远的风尚,来巩固万世基业。三皇五帝以来,没有不是这样的。想到高祖宣皇帝,开创基业,世祖武皇帝,造就华夏,三代光辉,四位圣主相继,恩泽如同虞舜,国运超过周朝。自从元康以来,艰难频繁兴起,永嘉之际,灾气更加昏暗,皇帝失去控制,驾崩于丑类之手,国家的危险,如同挂着的旗子,依赖先王的恩德,宗庙的神灵,皇帝得以继位,旧有的事物得以甄别,诞生了英明睿智的君主,心怀聪明睿智。美好的品质自幼彰显,美好的声誉早就传扬。冢宰掌管大纲,百官辅佐政务,四海想着中兴的美好,群臣怀着复苏的期望。没想到上天不后悔降下灾祸,大灾难接连到来,国家没有忘记灾难,贼寇祸害接着兴起,逆贼刘曜,放纵在西都,竟敢肆意如犬羊,欺凌虐待京城。皇上被囚禁,又落入敌寇之手,国家的重器流离失所,再次遭受荒乱叛逆。臣每每阅览史籍,观看前人记载,厄运到了极点,古今没有过。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有血性的人,没有不捶胸痛哭,在街巷号哭的。何况臣等承蒙三代的恩宠,位居三公,听到消息震惊惶恐,精神魂魄飞越,又惊又叹,心情烦乱。臣听说昏君和明君交替使用,逆境和顺境相互帮助,天命不会改变,历数有归属,有的是因为众多艰难来巩固国家,有的是因为深深的忧虑来开启圣明。因此齐国有无知的灾祸,而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晋国有骊姬的灾难,而重耳主持诸侯的盟会。国家不安定,一定有来扶持它的危险的人,百姓几乎灭绝,一定有来继承它的事业的人。想到陛下,德行与神明相通,圣姿符合天地,顺应时代的期望,继承千年的国运,祥瑞的征兆,天人都有应验,中兴的预兆,图谶有记载。自从京城沦陷,全国都奔走离散,天下动荡不安,没有归心之处,即使有夏朝遇到夷羿,宗周的姬姓遭遇犬戎,也无法超过。陛下安抚征讨江东,拥有旧日的吴地,用仁德使人心服,用刑罚讨伐叛逆,用威严明察来威慑不善之徒,用顺应天道来号令天下,教化普及,那么全国百姓就会归心,正义之风畅行,那么远方的人就会企望,百官按时序处理政务,朝廷上下秩序井然。从前少康兴盛,夏训把它作为美谈,周宣王中兴,周诗把它作为美颂。何况伟大的功勋感动上天,清明的光辉照耀四海,百姓仰望,没有不欣然拥戴,声威教化所到之处,都愿意做臣民。而且宣皇帝的后裔,只有陛下,亿万百姓的归依,没有第二个。上天保佑大晋,一定有君主,主持晋室祭祀的,不是陛下又是谁?因此近处没有不同的言论,远处没有不同的期望,歌唱的人无不吟咏赞颂美好的谋略,诉讼的人无不思念陛下的圣德。天地之间已经交融,华夏夷狄的感情融洽,出现一只角的兽,连理的树木,认为是吉祥的征兆,大概有上百个,官员和边远地区的民众,不谋而合的,数以万计。因此臣等敢考察天地的心意,顺应华夏的意愿,冒死献上尊号,希望陛下保存舜禹那样大公无私的情怀,秉持许由、巢父抗拒矫饰的节操,以国家为重,不以小的行为为先,以百姓为忧,不以推让为继嗣,对上宽慰宗庙思念的情怀,对下解除普天百姓仰望的辛劳,那么就是所说的在枯萎的草中生出繁华,在腐朽的骨头上养育丰满的肌肉,神人获得安宁,没有不幸运的。臣听说尊贵的地位不能长久空缺,各种政务不能长久荒废,考虑一天,那么尊贵的地位就危险了,荒废十天,那么各种政务就混乱了。如今紧接着百王的末世,正逢阳九的厄运,狡诈的贼寇窥探,等待国家的漏洞,百姓动荡,没有归心之处,怎么能废弃而不体恤呢?陛下虽然想要徘徊犹豫,那宗庙怎么办?那百姓怎么办?从前晋惠公被秦国俘虏,晋国震惊,吕郤的谋划,想要立子圉,对外用来断绝敌人的想法,对内用来巩固全境的人心,所以说失去国君还有国君,群臣和睦,喜欢我们的人受到鼓励,厌恶我们的人感到害怕。不忘以前的事情,是后代的借鉴。陛下的圣明如同日月,没有幽暗不被照亮,深远的谋略,出自胸怀,禁不住为国家忧虑的心情,期待看到神人开启太平的道路。因此陈述我们的诚意,告知您的执事。臣等愧居地方要职,长久在远方,不能在朝廷陪列,目睹盛大的礼仪,踊跃的心情,向南遥望没有尽头,冒昧表达内心想法,希望得到垂怜鉴察!

司马睿读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主上流亡在外,正是臣子面临危险舍命的时候,怎么敢擅自窃取皇位呢?”于是把温峤留在建康,另外派遣使者送去回复的书信,信中说:

豺狼放肆毒害,颠覆社稷,百姓殷切盼望,抬头却无所依靠。因此我暂居王位,来回应天下,希望能够迎接恢复圣主,扫荡仇敌耻辱,怎么可以随便担当皇位?这是我的真诚心意,远近都知道。您受到累世的恩宠,处于臣子的高位,忠诚正直,义气真诚,精诚感动天地,实在依赖您深远的谋略,共同渡过艰难,南北相距遥远,却同心一致。万里之外,心在咫尺,您要安抚华夏夷狄,惩罚丑恶之辈,行动情况随时告知!

刘琨得到晋王司马睿的回信,便和段匹磾商议,先讨伐石勒,再攻打平阳。段匹磾推举刘琨为大都督,自己作为刘琨的副手,联名向各州郡的长官发布檄文,在襄国会师,并且调兵出屯固安,等待集合各军。偏偏段匹磾的堂弟末抷,得到石勒的丰厚贿赂,多方阻挠,各州郡的长官,也大多犹豫不决,观望不前,没有听说出兵的。刘琨和段匹磾,只能长叹一声,一同回到蓟城。总之晋朝的混乱已经很严重,天怒人怨,大势已去,无法挽回。汉主刘聪原本不道德,但势力正强盛,接连俘虏了两位皇帝,晋室的王公,大半束手无策,有几个空谈匡复,有的力不从心,有的言不由衷,全局如同散沙一般,怎能毅然进军讨伐,问罪平阳呢?建武元年十二月,汉主刘聪又杀了愍帝,简直像屠戮猪狗一样,随从的臣子只有辛宾一人死去,总算忠心耿耿,碧血千秋。这愍帝被杀的原因,全是刘聪的儿子刘粲一人主张,说起这件事,又有一番始末,应该大致说明一下。自从刘聪有很多内宠,不理朝政,凡事都交给刘粲办理,并且加封他为晋王。刘粲不但想代替父亲统治,并且想统治中原,做一个华夷的大皇帝,只是事情有先后,第一步下手,非除掉太弟刘乂不可。刘乂在东宫,也暗自感到危险。一天,天上忽然下血雨,东宫的延明殿中,下的血尤其多,刘乂又惊又忧,转而询问太傅崔遐,太保许遐。两人一起说:“天象已经明确告诉殿下,必须要流一次血,才能安心睡觉,试想主上立殿下为太弟,无非是暂时安定众人之心,如今已经属意晋王,任命为相国,权势威望很重,高出东宫,殿下如果再容忍过去,地位必定难保,并且有不可预测的危险灾祸,所以不如先发制人,以免被他算计。”刘乂迟疑不回答。两人又一起说:“如今东宫的卫兵,不少于四千人,相国轻佻,只要派一个刺客,就足以成事,其余的王子都还年幼,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殿下有意,两万精兵,很快就能召集,一鼓作气进入云龙门,卫士必定倒戈相迎,实在不烦费力。”刘乂始终不听从。这倒不能责怪刘乂。

东宫舍人荀裕,竟然向汉主刘聪告发,报告说崔遐、许遐劝太弟谋反,刘聪立即收捕崔遐、许遐入狱,不久就杀了他们,另外派冠威将军卜抽,率兵监守东宫,禁止刘乂朝会。刘乂非常忧虑恐惧,上表请求降为庶人,请让晋王刘粲继位。卜抽把表压下,不让送达。刘乂虽然没有被废,已经如同囚奴,从前刘乂的妾靳氏,是护军靳准的堂妹,和役吏通奸,被刘乂察觉奸情,杀了靳氏,并且屡次嘲笑靳准。靳准暗自怀恨,曾到刘粲那里进谗言,说刘乂将要谋反,很快就要发动。刘粲不禁着急,向靳准询问计策。靳准说:“主上宠爱信任太弟,如果突然相告,未必肯相信,不如撤回东宫的监守,让太弟仍然能够结交宾客,太弟向来喜欢招待士人,必定不加防备,等探得机会,下官就可以揭发,再把太弟往来的宾客幕僚,拘捕几个人,用利益诱惑,用威胁逼迫,不怕不能办成大狱!”奸佞小人的狡诈阴谋,大致如此。刘粲高兴地听从靳准的话,就让卜抽带兵撤回。刘乂还以为是相国有情,得以免除禁锢,哪知道这是请君入瓮的诡计。汉主刘聪更加糊涂,沉湎于酒色,好几个月不出朝堂,后宫佩戴皇后玺绶的,多达七人,以靳月华为正皇后,又挑选了一个宫人樊氏,让她侍奉起居。樊氏是刘聪母亲张氏的侍婢,从小入宫,头发垂下来后妖媚无比,便得以沾受皇恩。刘聪对她宠爱超过平常,竟然让她做了上皇后,做了靳月光的替身。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想来刘聪一定熟读这首诗。从来女子和小人,往往有连带关系,宫中既然有若干宠妾,当然有若干有权势的宦官,中常侍王沈、宣怀,中宫仆射郭猗等人,都因受宠而掌权,车辆服饰、住宅,超越诸王,子弟大多出任郡守县令,靳准想要设法除掉刘乂,不得不联络宦官,内外勾结作恶。东宫少府陈休,左卫将军卜崇,人品清正,向来嫉恨宦官,即使在公堂,也不和王沈等人说话。侍中卜干,曾引用窦武、陈蕃的故事,见《后汉演义》。暗中告诫陈休、卜崇。陈休、卜崇情愿一死,不肯稍有屈服,果然被奸人陷害,大祸临头。汉主刘聪忽然驾临上秋阁,下令收捕陈休、卜崇,以及特进綦毋达,大中大夫公师彧,尚书王琰、田歆,大司农朱诞,一起诛杀。綦毋达等人,都被宦官忌恨,所以也被牵连。侍中卜干,看到诏令突然下达,慌忙劝谏阻止,甚至叩头流血。王沈站在刘聪身旁,厉声呵斥卜干道:“卜侍中胆敢抗拒诏令吗?”刘聪听到王沈的话,拂袖进入内室。陈休、卜崇等人于是被牵出街市斩首。卜干退下后,有诏令贬为庶人。太宰河间王刘易,大将军渤海王刘敷,刘粲的弟弟。御史大夫陈元达,光禄大夫西河王刘延等人,联名上表,弹劾宦官。汉主刘聪反而把所上表章,拿给王沈看,并且笑着说:“这群小子被陈元达引诱,才说出这样的傻话呢?”王沈当即叩头称谢。刘聪又召刘粲入内询问,刘粲极力说王沈等人忠诚清廉,于是又封王沈等人为列侯。刘易听到诏令,伏在宫阙上疏,叩头坚决劝谏。刘聪竟然大怒,把刘易的奏疏撕碎,扔还给刘易。刘易于是退出,愤恨而死。陈元达在丧礼上大哭道:“贤人的去世,国家遭受损失,我从此不能再进言,还活着做什么?”等到吊唁完毕回家,也服毒自杀。为什么不早点离开?

不久刘聪宴请群臣,召见太弟刘乂,见他面容憔悴,涕泪交流地陈词,也不禁潸然泪下,于是和刘乂畅饮,待遇如同当初。那靳准、王沈等人,却非常惶恐着急,急忙拜见相国刘粲,交给他密计。刘粲就派自己的党羽王平,去对太弟刘乂说:“不久得到密旨,说京城将有大的变故,请命令左右的人穿上铠甲戒备,防备意外。”刘乂信以为真,命令宫中的臣子穿上铠甲等待。不料靳准、王沈借此诬陷刘乂,刘聪听信谗言,竟然派刘粲去围攻东宫,收捕太弟的属官,屈打成招,自己诬陷和刘乂谋反。供词呈上。刘聪反而称赞王沈等人忠诚贤良,并且废刘乂为北海王。刘粲又派靳准进献毒酒毒死刘乂,刘乂死得不明不白,无处伸冤。东宫的属官,也枉死了几十人。刘粲得以立为皇太子,仍然兼任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照旧。

恰好刘聪到上林打猎,召见晋愍帝让他担任车骑将军,让他拿着戟在前面引路,举行三驱的礼仪。平阳的父老,聚集在路旁观看,都不禁凄惨地说:“这就是长安原来的天子啊!”刘粲当时在队列中,听到这话,勾起旧的感触,等打猎回宫,就向刘聪进言说:“周武王难道愿意杀纣,只是怕同恶相求,容易产生祸患,不如早点除掉为好。”刘聪犹豫说:“之前杀庾珉、王俊,还引起众人议论,我现在不忍心再做这种事。”刘粲不肯马上退下,又极力请求。刘聪以他日为约定,刘粲才退出。不久又在光极殿设宴。刘聪让愍帝斟酒洗爵,等到换衣服时,又让他拿着盖子。晋朝的尚书郎辛宾,侍从愍帝,不由得亲眼看到心中悲伤,起来抱住愍帝的腰,大哭失声。实在没有意义。不过表明一腔愚忠。刘聪愤怒地说:“想必你不想再活,愿意跟随庾珉等人的后尘呢。”于是命令左右把辛宾拉出去,一刀杀死。愍帝吓得浑身发抖,只因死期未到,还让退回。恰逢荥阳太守李矩,招降洛阳的汉将赵固,让他和河内太守郭默,一起攻打汉境,军队驻扎在小平津。刘聪命令太子刘粲出去抵御,赵固趁机扬言:“要活捉刘粲,赎回天子。”刘粲就派人奉表说:“如今司马睿占据江东,赵固、李矩,共同叛逆互相帮助,都以旧主为借口,必须赶快杀了子业,表明断绝民众的希望,他们李矩、赵固等人就无话可说,士卒必定离散,不战自溃了。”刘聪于是害死愍帝,当时才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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