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大仇慢投戈假道谬许和70（1 / 1）

却说苻丕继位之后，命令侍中王永都督各路军队，打算讨伐慕容氏和姚苌，因而先向州郡传发檄文，号召官吏百姓，檄文这样写道：

大行皇帝离世，抛弃万国，四海无主。征东大将军长乐公，是先帝的长子，神武天生，在荆南接受天命，威风震慑衡海，分治陕地东都，道义覆盖夷夏，仁德恩泽光照宇宙，德声比得上周武王。王永与司空张蚝等人，恭敬顺从天人的愿望，在秋季的吉日，尊奉长乐公继承大统，怀着哀痛处理政事，统领军务，枕戈待旦，立志洗刷大耻。慕容垂在关东如同大野猪般肆虐，苻泓、慕容冲在京城相继逞凶，导致皇上流亡在外，宗庙社稷沦陷。羌贼姚苌，本是我国的牧士，趁机兴风作浪，亲自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是活着的大贼。王永累世受恩，世代担任将相，不能与骊山的戎族、荥泽的狄族，共同敬奉皇天，同踏厚土。各位牧伯公侯，有的是宛沛的宗室大臣，有的是四七的功勋旧臣，难道忍心舍弃破败国家的丑类，放纵杀害君主的逆贼吗？主上飞龙在天，实在符合天心，灵异吉祥的征兆和祥瑞，史书不断记载，投戈效义的士人，有三十多万，少康、光武的功绩，可以在十天半月内成就。现在任命卫将军俱石子为前军师，司空张蚝为中军都督，武将猛士，威风如雷，立志歼灭元凶，义无反顾。王永恭敬地侍奉皇上，恭行天罚，君臣始终的大义在于三，忘躯的忠诚，齐心合力，以建立晋郑那样的美好功业，进行后羿、寒浞那样的诛杀，难道不是好事吗？特此发布檄文让大家知道。

这篇檄文传递出去，倒也说得有条有理。无奈苻氏已经衰微，不能再次振兴，仅仅凭借那纸上空谈，唤不起什么义举！还有秦将吕光，自从平定西域之后，得以受封西安将军、西域校尉。吕光平定西域，见六十六回中。他听说关中大乱，打算留居龟兹，不愿东归。只是当时有西僧鸠摩罗什，被吕光所得，吕光颇为信任重用他，只有鸠摩罗什劝吕光赶快返回陇右。吕光于是用两万多头骆驼，装载外国的珍宝，以及奇技异戏、珍禽怪兽千百多种，还有骏马一万多匹，启程返回。

小子叙述到这里，记得那鸠摩罗什的履历，也和后赵时的佛图澄一样怪异，说起来，又有一番特别的源流。鸠摩罗什世代居住在天竺，祖宗曾担任国相，父亲鸠摩罗炎，秉性聪慧，将要继承相位，却辞让出家，向东越过葱岭，走到龟兹，龟兹王听说他大名，出城到郊外迎接，尊他为国师。国王有个妹妹年已二十，才慧过人，邻国纷纷前来求婚，都不答应，只有见到鸠摩罗炎，却是芳心暗许，愿结为夫妻。才女也喜欢嫁给和尚吗？鸠摩罗炎不太乐意，偏偏国王强硬要求，只好勉强依从王命，成就了一番欢喜姻缘。不久鸠摩罗炎的妻子怀孕，聪慧理解超乎常人，十月满足，生下罗什。过了七年，见罗什已有知识，就带着他出家，让罗什跟从师父学习经文。罗什过目成诵，每天读一千偈，无不记忆，而且全部通晓。不久鸠摩罗炎不知去向，罗什的母亲也带着儿子远游，走到沙勒，很受国王优待，就暂时寓居在沙勒国中。罗什更广泛阅读五明密论，以及阴阳星算，无不阐释幽深尽显精妙，所以吉凶休咎，都能预先知晓。年龄到了二十岁，声名大噪，国人大多奉他为师。秦王苻坚，也有所听闻，打算秘密迎接罗什到国中。恰巧太史奏称西域分野，出现明星，当有大智者入辅中国，苻坚憬然道：“莫非就是鸠摩罗什？”等到将军吕光，接受命令西征，苻坚特意对他说：“如果得到罗什，应当快马送来，不要迟缓！”吕光唯唯诺诺而去。罗什听说吕光的军队将要到来，就对龟兹王白纯说：“国运已经衰微，将有强敌从中国来，应当以礼迎接，不要抵抗敌军锋芒。”白纯不听，果然被吕光攻陷国都，将白纯赶走，掳获白纯的家属多人。一面搜寻罗什，终于得以相见。吕光因为罗什年纪还小，没有妻室，就将龟兹王的女儿，强行让他娶为妻子。罗什坚决推辞不接受，吕光笑道：“道士的贞操，难道超过你的父亲，何必坚决推辞？”罗什还是不肯依从，吕光就佯装罢议，只是让罗什畅饮醇酒，等他沉醉，扶到密室，又逼迫龟兹王的女儿与他同寝。到罗什酒醒，才知道中计，不得不将错就错，一起夫妻相伴。可谓作述重光。恰逢吕光率军外出巡视，让罗什随行，路过山麓，下令安营，将士都已休息，罗什对吕光说：“将军在此，必定狼狈，应当把军队迁徙到陇上。”吕光认为是妄言，笑着不采纳。到了半夜，天果然下起大雨，洪水暴起，水深数丈，淹死了数千人，吕光这才佩服罗什的先见之明。等到吕光想要长久留居龟兹，罗什又进谏说：“此处是凶亡之地，不宜久留，关陇自有福地可居，请立即东归！”吕光因为前次不听罗什的话，导致遭受水患，这次怎好再违背忠告，自蹈凶机？于是决定引军返回。

走到玉门，被凉州梁熙所阻拦，指责吕光擅自率军返回，特地派遣儿子梁胤与部将姚皓、别驾卫翰，率领五万部众，出击吕光的军队。一战就败，再战又败，梁胤率领数百名轻骑向东逃窜，被吕光的将领杜进追上，活捉而去。于是武威太守彭济，诱捕梁熙，向吕光乞求投降。吕光杀了梁熙父子，于是进入姑臧，自己兼任凉州刺史、护羌校尉，表奏杜进为抚国将军、武威太守，封为武始侯，其余的封拜各有差别。陇西的郡县，陆续归附，只有酒泉太守宋皓、南郡太守索泮，不服从吕光的命令。吕光发兵攻打，依次攻陷，捉住宋皓、索泮，指责他们违抗命令不称臣，索泮大声说道：“将军接受诏令平定西域，没听说接受诏令攻略凉州，梁公何罪，竟被将军所杀，索泮不能为国报仇，深感惭愧悔恨，主上灭亡臣子就死，何必多说！”倒是个硬骨头。吕光竟然下令斩杀索泮，连同宋皓一起。

先前张天锡向南逃亡，见六十七回。世子张大豫，来不及跟随，逃到长水校尉王穆家，王穆与张大豫一同逃到河西。魏安人焦松、齐肃、张济等人，纠集数千人，迎接张大豫为主帅，占据一方。吕光进入凉州，命令部将杜进征讨，张大豫指挥部众击退杜进，进逼姑臧。王穆劝谏说：“吕光粮草充足城池坚固，士兵精锐，不可轻易进攻，不如席卷岭西，厉兵秣马，然后向东争夺，不出一年，就可以达成志向了。”张大豫不听，派遣王穆到岭西请求援兵。建康太守李隰，祁连都尉严纯、阎袭等人，都起兵响应。又有鲜卑旧部秃发思复鞬，即晋初叛酋树机能侄曾孙，在河西避居，逐渐恢复旧业，树机能的事见前文。此时也愿意帮助张大豫，派遣儿子秃发奚于等人到姑臧。张大豫屯兵在城西，王穆与秃发奚于屯兵在城南，吕光突然发兵出南门，袭击秃发奚于的兵营，秃发奚于来不及防御，突然被攻击，竟然败亡。王穆也被牵动，全军溃败，就是张大豫所率领的士兵，也闻风后退。于是张大豫逃到广武，王穆逃到酒泉。广武人捉住张大豫，送到姑臧，在街市斩首。

这时吕光得到长安的消息，才知道秦王苻坚被姚苌所害，于是命令部众穿着丧服举哀，在城南设祭，给苻坚谥号为文昭皇帝，举行大丧三天。然后大赦境内，建元太安，自称中外大都督、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凉州牧、酒泉公。

各位看官想要知道吕光的身世，原来他是秦太尉吕婆楼的长子，源出氐族，一直居住在略阳。吕婆楼是秦王苻坚的辅佐功臣，所以能够享受尊荣，福泽延续到子孙。相传吕光出生时曾有光芒环绕房屋，因此取名为光。十岁时，与村里的孩童嬉戏，喜欢排兵布阵，自己担任统领，部署精细周详，伙伴们没有不心悦诚服的。只是不喜欢读书，专好骑马，成年后，身高八尺四寸，眼睛有重瞳，左肘有肉印，沉着稳重。王猛曾认为他是异人，告知苻坚，举荐他担任美阳令，颇有政绩。后来升任鹰扬将军，调任步兵校尉，屡次立下战功。等到去攻略西域，左臂肉印中显现出红色的文字，有“巨霸”二字，夜间安营，曾有黑色的物体护住营外，头角分明，目光如电，到早晨就云雾环绕四周，不能再见到。吕光怀疑是黑龙，杜进说这就是龙飞九五的预兆，吕光因此暗自高兴，于是有了大志。返回占据凉州，趁机自立，这便是后凉建国的开端。也列入十六国中，所以特地详细叙述。

同时乞伏国仁，也在勇士川筑城作为都城。乞伏国仁见六十八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领秦、河二州牧，改元建义。有何义可言？设置将相，把辖境分为十二郡，这就是西秦。这边分裂那边割据，不相统属，可见苻秦一败，争夺天下的人就多了，单单依靠晋阳的苻丕，孤立危险，想要支撑大局，谈何容易！只有原尚书令魏昌公苻纂，是苻丕的宗亲，从关中逃到晋阳，与苻丕相见，苻丕任命苻纂为太尉，进封东海王，遇事必定咨询，共同谋划恢复。军队还未出发，那邺城已经早就被燕将慕容和占据。而且博陵守将王兖，本来是苻氏的第一忠臣，偏偏被那燕王慕容垂的儿子慕容麟，率兵围住，害得粮食吃光援兵断绝。功曹张猗，越城出去投降，并为慕容麟招募壮丁，编成队伍，号称义兵。带到城下，呼喊王兖答话，劝他投降燕国，王兖登上城墙斥责道：“你身为秦人，我是你的主公，你竟然纠集众人响应贼寇，反而称义兵，为何名实不符，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古人说，在孝子之门寻求忠臣，你有老母在城中，甘心抛弃，还谈什么忠义！我没想到中州的文物之邦，偏偏出了你这样一个人，不孝不忠，试问你有何面目长久活在世上呢？”说着，弯弓想要射箭。张猗急忙逃走，才免于箭伤。过了几天，城被攻陷，王兖被擒不屈，于是遇害。还有秦固安侯苻鉴，也被慕容麟所杀。能为宗邦殉节，不论夷族还是华夏，都是忠臣。

慕容麟向慕容垂报功，慕容垂已经到了中山，看到城郭修缮坚固，宫室构建新美，所有的府库仓廪，全都充实，便对诸将说：“这是乐浪王的大功，即使汉代的萧何，想来也不过如此了。”各位看官，你知道乐浪王是谁？乃是前燕主慕容俊的第四子慕容温。慕容垂起兵攻打邺城时，慕容温也率领部众前往会合，由慕容垂任命为征东将军，封为乐浪王，让他与慕容农等人一同平定中山，就留下慕容温驻守。慕容温劝农桑，安抚远人招揽流民，对外抵御丁零，对内安抚郡县，官吏百姓争相送来粮食，于是得以富足，修缮城池建造房屋，安排得很从容。慕容垂既然得到这个安乐之地，当然不愿意离开，将领们又联名劝进，于是以中山为国都，在南郊烧柴祭天，自称燕帝，改元建兴。设置公卿百官，修缮宗庙社稷，立世子慕容宝为太子，其余儿子慕容农为辽西王，慕容麟为赵王，慕容隆为高阳王，范阳王慕容德为尚书令，太原王慕容楷为左仆射，乐浪王慕容温为司隶校尉，领冀州刺史。追尊生母兰氏为文昭皇后，把慕容皝的皇后段氏的神主移到别室，改奉兰氏配享祭祀。博士刘详、董谧，说尧的母亲位列第三，也不曾因为尧是天子，就凌驾于姜源之上，王道贵在显示大公，不应存有私心。慕容垂不肯依从建议，又废黜慕容皝的皇后可足浑氏，说她倾覆社稷，不足以配享宗庙。实际是报复以前的怨恨，事见六十一回。尊慕容俊的昭仪为景德皇后，配享龙陵。龙陵是慕容俊的陵墓。追谥先妃段氏为成昭皇后，册立继室段氏为皇后。还记得秦王苻坚宠幸她的时候吗？太子慕容宝是先段后所生，后来慕容宝多有失德之处，后段后劝慕容垂更换太子，商议没有结果，反而惹出许多祸乱，事见下文。

且说西燕主慕容冲，赶走秦王苻坚父子，于是进入占据长安，怡然自得，渐渐变得荒淫，赏罚不均，号令不明。慕容柔与慕容盛，还在慕容冲麾下。慕容柔与慕容盛投奔慕容冲，见六十九回。慕容盛年仅十三岁，悄悄对叔父慕容柔道：“从来作为十人的首领，也必须才能超过九人，然后才能安稳，如今中山王指慕容冲，见前文。智慧不能超过众人，才能不及他人，功业尚未成就，先自骄傲奢侈。据我看来，恐怕一定不能长久啊！”这也所谓小时聪明，长大未必优秀。慕容冲派遣尚书令高盖，率领五万兵马，去讨伐后秦。走到新平南境，与姚苌的兵马相遇，两下交战，高盖的军队大败，十亡七八，高盖担心回军获罪，索性与残众数千人，投降姚苌，姚苌任命他为散骑常侍。这个消息传到长安，慕容冲好似失去了一只左臂，于是只与左仆射慕容恒，右仆射慕容永，共同谋划政事，但也不太信任他们，于是导致众人怨恨交集，众叛亲离。将军韩延等人，因为众人心中不满，就与前将军段随商议道：“如今主上骄奢日益严重，臣民不安，怎么办才好？我与将军百战沙场，才得到关中，怎能让庸主败坏呢！”段随道：“依您的意见，应该如何处置？”韩延附耳说了两句，段随只是摇头。韩延变了脸色说：“将军如果不信，恐怕难免灭族了！”段随不觉吃惊，韩延说：“韩信、彭越，功劳高于天下，尚且被诛杀，试问将军能比得上韩彭吗？”段随听了这一句话，也心动了，于是依照韩延的计策，乘夜行事。到了黄昏，便秘密召集兵士，攻入宫中。慕容冲正在酣饮，猛然看见乱兵进入室内，才起身惊问，一句话还没说完，刀锋就到了脖子，立即颈血模糊，倒在地上，左右都已经吓得散去。韩延立即率兵登上宫殿，召集文武官员，高声宣布命令道：“慕容冲饮酒荒淫，不能做主，我们已经为众人除去暴君，另议立君主，如今段将军的威望和德行日益闻名，可以做燕主，希望诸位同心辅佐拥戴，不得有违！”文武百官，都惊愕失色，不知如何应对。韩延竟然环视左右，命令拥段随登上御座，并且严厉地说：“如果不服从新主，就当处斩！”大家听到一个“斩”字，一时不敢违抗，只好勉强拜见祝贺，再作以后的打算。段随居然接受拜见，改元昌平。草草完成礼仪，才下令收殓安葬慕容冲。当时慕容冲的将领王嘉，曾劝慕容冲东归邺城。慕容冲看到长安宫阙高大宏伟，后宫充盈，就乐得长久居住，无意东归。王嘉作歌讽谏慕容冲道：“凤凰凤凰，何不高飞还故乡？何故在此取灭亡？”慕容冲也知道凤凰二字，是自己的小字，六十八回中也曾叙述过。只因一心贪图苟安，始终不听，于是遭遇此祸。

慕容永与慕容恒，与慕容冲同族，怎能坐视成败，竟然让外人霸占成就的大业，安然称王？当下两人密谋，召集旧部，袭击杀死段随，并诛杀韩延等人，推举宜都王慕容恒的儿子慕容顗为主。慕容恒是慕容俊的弟弟，曾经留镇辽东，燕国灭亡时被秦将朱嶷所杀。长子就是慕容凤，曾劝丁零翟斌迎接慕容垂，于是归附慕容垂麾下。见六十八回。慕容垂为燕王，令慕容凤承袭父爵。慕容凤的弟弟就是慕容顗，跟随慕容冲入关，慕容永与慕容恒于是尊奉他为燕王，改元建明。并且率领鲜卑男女四十万，出关东行。才到临晋，不料慕容恒的弟弟慕容韬，心怀异志，竟然将慕容顗刺杀。慕容永与武卫将军刁云攻打慕容韬，慕容韬战败逃走。慕容恒再立慕容冲的儿子慕容瑶为主，改元建平，给慕容冲谥号为威皇帝。大家不服慕容恒的所作所为，情愿依从慕容永，当即尊奉慕容永攻打慕容恒，慕容恒也败走，慕容瑶来不及脱身，竟然死在乱军中，于是众人意见一致，拥戴慕容永为主。慕容永是慕容廆的从孙，祖父名叫慕容运。自称按次序不应即位，决定让位，另立慕容泓的儿子慕容忠。慕容忠即位后，改元建武，随即授予慕容永为丞相，封为河东公。再向东行进到闻喜，才知道慕容垂已经称帝，害怕不敢前进，就在闻喜县中修筑燕熙城，作为自固的打算。偏偏刁云等人又杀了慕容忠，一定要推举慕容永为主，慕容永于是自称大将军、大单于，领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兼河东王。立君如同下棋。总之晦气的是几个鲜卑小鬼。一面派遣使者到中山，向慕容垂称藩，一面派遣使者到晋阳，向秦主苻丕请求借道。各位看官试想！这秦主苻丕与慕容永，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难道会借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