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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芯从他的腿上起身,并没有答复程湛的询问,只是依然望着屏幕里的那幅画,一边问:“你继续说——那个女孩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闻言,程湛便没有选择打断他的思绪,而是继续讲述了下去。

拍完那幅画后,他没有再在那个房间多做停留。当他离开时,站在门口的老妇人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只是程湛那时来不及去深究那个眼神背后的意义。

在那个老妇人重新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后,程湛又在这层楼的几个房间外仔细查看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也正是在他即将离开时,他才反应过来——如果按照那个院长说的,“华萱”是得了流感才和其他孩子隔开,那个老妇人对待女孩的态度也根本不像是照顾病人,反而更像是……监视。

那天之后不久,程湛又借着了解孩子基本情况的由头,向院长要来了孩子们入院时的基本档案。

而这次,为了不引起院长怀疑,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叫了助理过去查看。

自此,程湛了解到这家福利院的孩子们大都来自附近的烂尾楼片区,通过区委会联络,进行收容。这些孩子大多没有父母,或是被缺乏抚养能力的亲朋好友送来,甚至许多孩子连基础的身份信息都缺乏登记。

“华……亘?”程湛在看到助理发来的资料时,望着上面登记的那个陌生的名字皱起了眉头,“她的名字是这个字?”

电话那头的助理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当时看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呢,所以就问了问那个院长——哎,说起来那个院长也真是不负责,她说当时这两个字是那个小姑娘自己写给她的,估计是孩子还小,写的时候把‘萱’或者‘宣’字漏了宝盖头……

“那院长说反正暂时也不碍事,就这么登记了……”

身为福利院院长,对这些孩子们这样不上心的态度更加加重了程湛心头的怀疑。在空闲之余,程湛围绕着这个福利院展开调查,也正是在调查之后,他才做出了“院长与宋斯达成了某种交易”这个猜测。

“……宋斯承诺给院长的绝不仅仅只是‘给孩子们捐赠衣物’。只是他很狡猾,那些钱自然不会从他自己的账户流出,福利院的账本自然也不可能如实记录……而他对那些孩子做的,肯定也不仅仅是‘量尺寸’、‘订做衣服’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姚芯已经放下手机,转头望向了他。程湛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像要说出接下来的话格外艰难,他短暂地沉默下来。

而姚芯还没有从他的沉默中意识到什么,只是兀自思考着,眉头紧缩地低声喃喃道:“宋爷爷……不对,宋斯……我只知道他家底十分丰厚,我没想过他居然会……但是只要做过的事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你能通过查到的东西联想到这些,是不是证明他已经露出了马脚……?”

“姚姚。”程湛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抬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还记得之前,柯安远的那个……摄像头吗?”

第143章 降临

十岁的钱垣从那个噩梦般的房间逃出的那一夜,是宋斯这么多年来唯一失手的一次。

站在酒店的廊下,对面的男人举着酒杯向他殷切地说着什么,宋斯已没了耐性听他说下去,他的眼神越过庭院内繁茂的绿植,看向那个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的小小身影。

宋斯心不在焉,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礼貌的笑意,直到对面的男人终于结束了他喋喋不休的叙述,弓着背向他连连道谢着离开,他才走到走廊不起眼的拐角处——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他那只小小的“猎物”是怎么逃跑的。

“宋老,需要我……”手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随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宋斯沉默着思忖片刻,最终摆摆手,道:“算了。”

他不喜欢性格太强硬的孩子。

被恐惧催生的适当的反抗可以当作是调味剂,像在一块顺滑软嫩的甜点中夹入的一小块盐渍饼干。但如果是这样的抗拒,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狼狈不堪,失去了小羔羊应有的怯懦与温驯,和成人又有什么不同了呢?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敢打碎玻璃跑出来……如果把他抓回去,虽然达成目的不难,但是善后就比较困难了……宋斯抿了一口红酒,杯沿掩盖了他嘴角的一抹冷笑。不过,这孩子就算跑出来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如果跑去找老师的话,说不定还是会被送到他手上……

想到这里,他便打消了转身回到宴会厅的念头,而是站定下来,饶有兴趣地观察起钱垣的动作来。

不过相同的场景反复观看也只会让人感到疲乏,正当宋斯无趣地想要离开时,另一个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院子里光线晦暗,树影摇晃,这一切成了昏暗的画布,在宋斯眼里,唯有那一道娇小的,属于孩童的躯体是画面的主角。

他着迷般地望着那个陌生的孩子。

上帝啊。宋斯的嘴唇颤抖着开合,发出轻微的音节。

他难以用语言来描述那个小小的存在。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场景仿佛陡然倒转。他不再站在这昏暗寂静的小院,而是身处圣洁光明的教堂,面前摆放着一幅巨画,圣母玛丽亚含笑望着怀中的孩童,那莹润的、白皙的、神圣的——

啊,那是主的使者,是主的天使从天降临,来到他的身边。

他是洁白的,是纯净的月光,是银铸的十字架。宋斯想起他在距此一万多公里外的教堂内做弥撒时,那些站在主的神像下高唱圣洁颂歌的唱诗班孩子。

“那个孩子……”他伸出手,朝那个方向指了指。

手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却是踌躇了一下,片刻后才俯身到他身边耳语,“宋老,这个恐怕……不好下手。那是姚芯,姚之明的儿子。”

宋斯的脸上依然挂着意味不明的、仿若沉醉的微笑,将那两个简单的音节放在唇舌中反复咀嚼,像是在把玩一件美丽的、脆弱的艺术品。

因先前逃走的那个孩子而产生的不快至此已一扫而空,他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点名为感激的情绪。

自那之后,他开始有意地拉近与姚之明的关系。

拉拢人心,这一套他玩得相当熟练。姚之明此人冷血多疑,手腕强硬,却毫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疼爱。因此,既不能将真实的目标表现得太明显,又不能让姚之明认为自己靠近他是在事业上有所图谋,宋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逐渐取得了姚之明的信任。

他终于拥有了接近姚芯的机会。

当他第一次借由“测量尺寸”来拥抱姚芯时,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姚芯的身体简单得像一个布娃娃,有着白白的肉和红红的血。他极其小心地摆弄着孩子纤细的四肢,仿佛只要一使劲,那小巧的骨骼就会在他的手中折断。而他蜜色的眼球像是玻璃珠一般清澈透亮,如果能将其摘下放在瓶中,轻轻摇晃,好像能听见它们彼此碰撞时,发出“铃铃”的脆响。

他笑着时,他说话时,他喊自己“宋爷爷”时,透过孩子微张的、淡粉色的唇,宋斯看见那小巧的、鲜红的舌头。那截柔软的、赤红的,那是蛇的化身,时常引诱着宋斯想要俯身下去,亲吻他,含住那舌头嘬弄,最好将其骨髓也一并吸出,尝一尝是否拥有着他想象中葡萄酒的芬芳。

可惜这始终是想象,从始至终,姚之明都没有给他下手的机会。

或者,干脆把姚之明除掉好了。

某一天,在姚芯又一次挣开他的双臂,飞扑进姚之明的怀抱时,他望着姚芯轻快的笑脸,骤然产生了这个念头。

该怎么除掉?

意外,车祸,嫁祸……让一个人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方法,要让一个人彻底离开姚芯同样有很多种方法。

如果姚之明不在了,或许他就可以成为姚芯名义上的“养父”,可以不用有所顾忌地拥抱他,亲吻他,做一切他想做的——

可这件事他始终没能做成,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姚芯逐渐长大,再也不是那个能够被他轻而易举地抱起放在大腿上的小男孩了。

性欲伴随着姚芯的成长逐渐消散,可对他的欲望并没有消失,它长久地扭曲在了宋斯的心底,成了一种纯粹的掠夺与侵占。

他从未有过像这样,如此渴望一个人、一个事物,却连片刻都不曾拥有过。

长大的姚芯和幼童的姚芯会有什么区别吗?宋斯的心里升腾起这个疑问。他还会有那样白白的肉,红红的血吗?那样一折就断的骨骼还存在于他的体内吗?还有他的眼球,还能像玻璃珠那样在他手心中发出“铃铃”的声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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