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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和夜斗相处了这么些年,倒是从来没有听他说自己还有个父亲——本质上,神明是天生地养的,除了由伊邪那美与其兄一起生出的神明之外,日本八百万神明中的大部分则都诞生在信仰者的愿望之中。

更况且绯是神器,夜斗是神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同一位父亲……吧?

绯没有注意到我眼中的疑惑,而是将自己白色和服的衣袖往上轻轻地扯了些,露出手臂上红色的密密麻麻名字刻痕——她是被众多神明赋予了姓名的野良。

“是因为夜卜,我才会成为受人唾弃的野良。”

绯的声音总是伴随着轻笑,连轻贱自己的话都说得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一般,“但是没关系,只要父亲大人和夜卜还在……”

她的双手交叠在自己的双膝上,脑袋侧了下去,黑色的发丝压在天冠上,低喃道:“……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绯的状态很不对劲,虽然说她一向诡异,总给我一种等身雏人偶生出了灵智般的错觉,但是此刻的绯相较于我曾经和她的几次短暂接触,明显更加奇怪。

我冷静下来,姿势从坐在地上变为单膝蹲着,以一种不打扰绯‘自哀自怨’的姿态小心地观察周围。

一个坏消息:我不出意外是被关在这里面了,按照进来前的推论,五条悟他们如果在外面强行破坏了领域,我也可能会死。

一个好消息:我的异能力恢复了。

一个不是那么坏倒也没多好的消息:身上还有钱,但不够用。

可恶的金钱至上主义!

我磨了磨后牙槽,对此深感悲愤。

既然暂时也出不去了,我就只好继续从绯的嘴巴里打探些情报,比如说,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人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扪心自问,我柳川谅月做人一直坦坦荡荡,一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二没当过骗人感情的混蛋,三没到处打牌赌钱欠一屁股债,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定了定神,一手从口袋里摸到了几个硬币。

“所以那个时候你在外面叫住我,让我进来,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回忆了一下在4丁目街道上遇见绯时的情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把我关在这里,连……柳川义明也是引|诱我到这里来的诱饵?”

“小月,”绯轻轻地开口,她的眼瞳是很深的红色,歪着脑袋从下面往上望着我,像是在笑,但笑容轻飘飘的,叫人心里发毛,“我不讨厌你哦,我也是看着小月长大的呢。”

我往后靠了点,皱了一下眉,差点忘记眼前的这位野良虽然一直都是一副十三四岁少女的外表,但实际上的年龄怎么说也有千百来岁了。

“但是你把夜卜夺走了,让父亲大人生气了,所以小月必须留在这里。”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噎住了。

我和夜斗两人的关系清清白白!不是,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夺走啊,干嘛要把我和我监护人的关系说得这么禁忌?这位‘父亲’先生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决定把我关在这里?”我感到不可思议……非常的不可思议、荒谬、无法理解,脑子有病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但病成这样的确实还是我头一回亲身遇到。

“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的。”绯说。

好了,我已经足够了解到你口中的这个人是什么样的神经病了。

这样一来,和这件事有关的奇怪人物就出现了两位:绯的‘父亲’以及额头上有缝合线的女人。

按照柳川义明对我说的那些事情作推测,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能受自己控制的特级咒灵是因为那个缝合线女人给了他一个‘奇怪的东西’,而把我算计到这里并最终把我留在这个封闭领域之中的人则是绯的‘父亲’。

如果说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先前我在味之素体育馆遇到的那只混杂了咒灵与妖魔的缝合怪和柳川义明所形成的咒灵有着相同的气味,夜斗说这是‘黄泉’。他作为我的监护人,为了保障我的安全,必然会循着这个线索找到这里——我清楚夜斗,他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好像不是很靠谱的模样,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行动力却伤得离谱。

不过我父亲柳川义明所形成的咒灵领域带有他本人对‘找到自己失去的孩子’的执念,因而会不断地将那个与我失踪时相似年龄段的孩子都带进这个领域之中,这样一来,就算是五条悟想要强行破开领域,也必须考虑到被困囿于其中的众多孩子的安危。

到最后,无论是我因为联系不上夜斗而找过来,还是咒术界为了保障普通人的安全而找到我拜托我出手,我都会接触到这个领域。

这样这整条线索也就闭环了。

那么我会被关在这里就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

“你们想对夜斗做什么?”我生出了些不安,都把我算计到了这种境地,那夜斗这种连推销玻璃石手串的老婆婆都能骗走他钱的笨蛋岂不是更容易上当了?

“让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绯慢悠悠地说,尾音向上扬起,显然心情很好,“他已经忘记自己的职责太久了。”

“职责?他有什——”

我的声音猛然一顿,一些我以为自己早就被遗忘的记忆在这种时候却清晰地浮现了上来。

夜斗并未和我提过他是什么神,我看他的战斗方式,一直以为他是武神一派的,但是以前好像确实有谁对我说过。

……毗沙门天,那个总是趾高气昂的漂亮金发女人。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毗沙门天,真要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比认识菅公还要更早一些——夜斗为了赚点外快甚至还画过不少毗沙门天的本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第一次见到毗沙门天的时候,我记得她向我走过来,过膝靴的鞋跟很高,踩在地面上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个女王一样,她走到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露出刻薄的讥笑。

“你就是那个祸津神捡到的人类女孩儿?真是可笑,生来只会杀人的家伙居然有一天还会救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祸津神……?”

“看来小月也不是一无所知嘛。”

“……”

神道里对‘祸津神’还有另外一种更为正式的称呼,叫做‘祸津日神(マガツヒノカミ)’,指的是会带来人生诸多不合理以及灾祸不幸的神祇。就算众生秉持善心处世,也未必能得到幸福。人生的祸福、吉凶皆由神明决定,故祸津日神毫无情面地带给众生悲伤与不幸。

最早的祸津神,是从伊邪那岐身上诞生的。从黄泉国逃返的伊邪那岐进行禊祓,祂脱去的衣物之中诞生了冲立船户神至边津甲裴弁罗神等共12位神祇,接着祂在中游净涤身体,产生八十祸津日神和大祸津日神,祂们二神乃是由亡者之污秽所成之神明。

然后随着时代变迁轮回,神明消失再重生,每一个乱世都会在一些暴虐残忍的祈愿之中诞生新的祸津神。

但是……夜斗是祸津神?

我忽然打了个寒颤,往绯的位置看过去,她仍然笑盈盈的,深红色的眼瞳平直地看着我,那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刃,猛地一下子扎了进来。

祸津神的职责是‘杀人’,祂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因为祂就是在那样的愿望中诞生的。

绯和她所谓的‘父亲’做了这么多事情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夜斗变回那个只会杀人的祸津神。

“你们……”

我的牙齿不知为何还打了个磕,“你们也太小看夜斗了吧?”

我握紧了自己的手心,金属硬币紧紧地贴在手心,挤压着手心中的肉。

我所知道的夜斗,是一位坚定本心,尊重生灵的神明,即使默默无名,即使存在薄弱,即使无人为他修建神社,我也知道他会往自己所认定的方向坚持不懈得走下去,他身上有着无比强大又温暖的力量。

神明皆是如此,菅公还是日本四大怨灵之一呢,天满宫不也开满了全国,为天下菁菁学子送去照拂吗?我从不认为区区名号便可以禁锢住他自己的意愿。

“况且,你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的‘父亲大人’还没有来找你,”我微笑起来,盯着绯说道,“他不会想把你也丢在这里不带你走了吧?”

指甲轻轻地刮过了金属的硬币,细微的响声隐没在层叠的衣物之下,我的手中一空,眼前的神器却拧起了眉,脸上是少见怒意。

“我不准、你这么说父亲大人——”

绯的话音刚落,手中便出现一柄锋利的小刀,泛这寒芒的光往我的身上刺过来。

让绯带我离开这里,异能力因为余额不足暂时宣告失败,但是让绯火大生气,向我攻击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往后一撑,上半身后仰,躲开了刀刃的攻击,然后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满意地看到绯的头顶上慢悠悠地亮起几个大字:‘债务人’。

好耶,高|利|贷虽然下品但是超绝有用!

“要来打一架吗?绯。”

我摆出攻击的姿势,兴奋地看着她。

明明心跳的速度已经快到就要爆炸了,但我就是很想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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