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祸福相依的入围6(2 / 2)

压力如万钧般横亘在每个人的心头,已经无限接近最后的时刻,没有人会想要面对打包回家的结局,可我却看到,在管女士与球友们的眼底,一抹兴奋的情绪却愈发浓郁蓬勃,连带着她们的身体也更加亢奋激昂了起来。

在对方又一次叫了暂停后,远远望着场下休息区里几位阿姨亮晶晶的眼眸,再看着不停擦汗却紧锣密鼓安排战术的管女士,一种奇妙的预感在我心底突然生发出来:有机会,能赢!

再上场,比分骤然焦灼起来,双方得分一如青龙与白虎对峙般,一路缠斗着冲过了二十分大关,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赛点!你追我赶依次得分毫不相让,整整九个赛点,她们就像是马拉松比赛里宿敌相持对抗的最后一公里,互相拧着劲儿,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向前,只为了胜出哪怕半个身位。

死死盯着赛场,我神情紧绷紧咬牙关,期冀着奇迹的发生,而奇迹也真的发生了:最后两球,对方自由人防守时连续失误,管女士的队友连得两分,她们赢下了这场比赛!

她们赢的又何止是一场比赛?

她们赢了的是上一刻的自己,是自己心底难以逾越的高山!

全场欢呼声顿时涌起,一浪接一浪,哪怕是那些素未谋面的观众,如今也彻底记住了她们!这一刻我顾不得赛场里那么多规矩,冲过观众席跑到栏杆旁一跃而下,扑进管女士怀里紧紧地与她拥抱在一起,庆祝这个难忘时刻的到来。

一生要强的管女士罕见地哭了,我伸出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怔住。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此刻竟有着无比复杂的情绪,好似一把利剑,直直地穿透了我的心。无数记忆裹挟着碎片袭来,我在许多人生回忆的片段里挑挑拣拣,可最终拼凑出的那一小部分,却让自己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能擦去的仅仅是泪水,却擦不掉她那以遗憾结束的青春……

一时的胜利没有冲昏管女士与球友们的头脑,可难得的胜利却极大地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气,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她们一鼓作气赢了过去,最终成功在辽宁省选拔赛中成功突围,拿到了正赛的资格。

只需要好好休整,静静等待几个月,她们就能组队去参加全国级别的正式比赛了。

那晚的庆功宴我没有参加,毕竟我只是来陪同的家属,一起聚餐不太合适。但独自回到房间后,我立即把好消息告诉了老王头。电话另一边的老王头也很亢奋,嚷嚷着要赶紧买海鲜,等管女士回家后给她做大餐吃。

聚餐没有拖到太晚,管女士回来的时候明显微醺了,有点醉,拖拉着身子先闪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出来后直接扑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道:“帮妈妈贴一下膏药呗?东西在包里。”

我找到膏药走过去,把她的衣服提起来露出药,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心疼。

管女士的后背上半数都是拔火罐留下的紫痕,腰上贴的三块膏药也被汗水反复浸透后已经皱了,发红且糙的食指好像是与出线名额相匹配的勋章,在我看来却触目惊心。

贴好膏药,我又取来药膏将她手指细细涂满,她一直趴在床上一声不吭,直到我站起身走去丢垃圾的时候,她才轻声说了一句:“去西安的票你先别买了,接下来的比赛妈不想打了,想回家休息。”

住处唯一的垃圾桶在洗手间,我丢垃圾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张纸,染着红色,像是血迹。

管女士似乎不是在和我商量,而仅仅是通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累,那种疲惫好像不只是汗流浃背的后遗症,听起来似乎连心也疲倦了,以至于辛苦拼来的珍贵名额在这一刻都可以轻松放弃。

我关好洗手间的门走出来,想着先赶紧活络一下房间里略显沉闷的气氛,于是捧出笑脸的同时不由得嘴贱了一句:“扛着亲戚打比赛这么累吗?一口气把瘾过完了,以后都不想打球了?”

床上,管女士的头动了动,却没说话。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扯了个椅子做好,尝试给她按摩腰部,缓解疲惫的肌肉。虽然自己的手法很拙劣,可似乎还算有效,轻轻的呻吟声从管女士口中传出,让我心底也稍微松了口气。

其实,说是作为家属来陪同比赛,可实际上从训练开始到比赛结束,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忙跑跑腿再加油呐喊吆喝几声罢了,现在能给管女士做按摩,让我觉得自己还算有点用,这一趟沈城也算是没白来。

本来我还想再劝劝管女士继续参加之后的比赛,毕竟这正赛名额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更是她和球友们一分分赢来的,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太过可惜?可手放在她腰上的瞬间,我却沉默了。连续数天高强度比赛导致的肌肉僵硬持续到现在,哪怕在颁奖典礼结束的五小时后依旧如此,更何况其中夹杂着的一个又一个结节,好像是把她腰间的肌肉都粘连在了一起一样,旁人仅仅是伸手去摸,就足以联想到那份痛苦。

接下来的比赛肯定强度更高,难道我要劝她再承受一次这种痛苦吗?

“真舒服啊……”管女士闭着眼,很享受地悠悠开口道:“妈妈奖励你一下吧,你之前不是说铁西广场的群乐饭店很好吃吗?明天妈妈请你好好吃一顿,然后你再去赶高铁好不好?”

“好啊。”我笑着答应了下来,关于是否继续比赛,再也没提一句。

这是管女士自己的决定,她是我妈,我必须尊重我妈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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