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癌7(1 / 2)

第二天中午,在铁西广场附近的群乐饭店吃过午饭后,我就踏上了返京的高铁。胳膊的伤让我在年假之外不得不多请很多天的病假,已经耽误了太多工作,再不回去上班,怕是老板都要飞来老家按着我的头继续催项目进度了。

返京后,日子渐渐回到了正轨,我每天在地铁五号线里挤得死去活来,打工、吃饭、睡觉,枯燥和繁忙再一次成为了常态,好像回家休假的这段日子仅仅是南柯一梦,是一个北漂打工人站在疲惫尽头给自己钩织的一场幻象而已。

有时候我真想回到那个海滨小城,像老王头一样上班、遛弯、钓鱼、打麻将,可多年来东北孩子们的困境好像都如出一辙:外地待不习惯,家乡赚不到钱,不得不整日被夹在理想与现实的缝隙里喘息挣扎,硬生生地把他乡住成了故乡。

可日子与生活都得继续,离家多年,我已经学不会放弃自己这么多年走过的那些路了。

返京一周后,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老王头突然打来电话,这次他没有任何废话反而是略显焦急地问我:“你有没有办法弄到协和医院的号?”

老家话,“弄到号”就是门诊挂号,而且最好是主任医师的号。

众所周知北京的协和医院号称整天和死神对着干,阎王让你三更死,协和让阎王等到五更,所以哪怕远在老家的老王头都知道,北京的协和医院治疗效果好,生了大病就要找好医院。

但电话里他的语气实在是很反常,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着急,肝儿不由得一颤,紧跟着立马先问:“什么情况?你的糖尿病吗?还是爷爷奶奶身体出问题了?”

“没有,不是你妈她们,是我一哥们。”老王头明显有些不耐烦,暴躁地追问道:“你就说你能不能弄到号吧!”

“能行,肯定能行。”听见与自家无关,我松了口气,“爸你先告诉我一些基础信息呗?比如性别,年龄,病情还有病史什么的,我北京的朋友多,多问问肯定能想到办法。”

有人的地方就肯定有办法,包括但不限于托关系找大夫、找黄牛等等,最不济也有我一北京好朋友的一句话:“实在不行你就拿我医保卡挂号去,出了事儿我担着!”

用另一个朋友的话讲,要没有过命的交情绝说不出这句话来。

心里有底,我自然敢说,而听完了我的话,老王头却突然沉默了一下,紧跟着丢下一句“行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可挂断电话后我也没多想。老王头性格底色里有一层仗义,关系维持十几二十年的哥们也有好几个,小时候也经常带着我和他们几家聚会,饭吃多了我们几个小辈们都交上朋友了,所以这通电话里他的着急我能理解,可虽然我在北京,最终却也可能用不到我呢?

毕竟几个办法之一的找黄牛,一个好的专家号就要几千块,不是笔小数目。

心里这么想着,但我也提前找朋友问好了行情和办法,然后就静静等着,以备不时之需。可之后两周老王头都没动静,也没再就着这件事找我,我也就渐渐地把事情从心头挪开,恢复到了正常生活工作中去。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秋风扫落叶,临近了国庆,又要放长假了。这天下班刚到家,奶奶却突然打来电话,没头没尾的一句“没事儿多关心一下你妈她最近身体不好”就让我直接摸不着头脑。再问,老太太却遮遮掩掩的什么都含糊着不说清楚,匆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可我的心却立马提了起来。

这几年我一直保持着每周一次的频率与爷爷奶奶打电话,汇报工作、汇报生活,因为频率稳定,就很少有她们主动打来的情况。可今天明显反常,再加上电话里奶奶满嘴含糊的意思,由不得我绞尽脑汁地开始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琢磨,就想起来老王头给我打电话问医院挂号的事儿。

一联想,遥远的相关性被联系起来,我心脏不由得一紧。

该不会是管女士生病了吧?

到底是病得多严重,让老王头当时着急成那样?

我脑子瞬间一空,什么也不想了,订票、请假、收拾东西,十分钟解决所有战斗,拎起行李箱就向着门外冲,可身体刚撞进走廊就立即傻了眼。

管女士竟然站在我公寓这层的走廊里,正抓着手机仔仔细细找我的门牌号呢。

四目相对,我尬住了,她也尴尬,脸上勉强挤出个笑来,走上前来说道:“妈来北京看看你……你这公寓的房子也太像了,我半天都没找着……”

是啊,可不难找呢吗?三十年前工厂宿舍改建的公寓,立体起重机现在还摆在社区广场里呢,全是铁锈。这个社区一共六栋楼,除了外立面看着有点不一样,只要进了楼层,一排排门型号没有半分不同,白门黑牌,一模一样。

甚至有人说,像灵堂。

缓过神来之后我赶紧把管女士迎进房间,伸手去拿行李箱的时候一低头却看到,管女士穿着的裤子虽然很薄,可大腿根部却透出一层圆圈的形状来,十分奇怪。

放好行李箱,我刚想问问怎么回事,一扭头却只看见一张心疼的脸。

“孩子,你在北京……就这啊?”

那声音说不出的复杂,多的是心疼,少部分带着嫌弃。

其实由不得管女士不嫌弃,这公寓就是我为上班方便租的,一扭身也不过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间,还被我那张一米多长的办公桌占掉了大片地方,其他位置再塞一塞洗衣机、洗漱台、洗手间和床,最后勉强塞进一个床头柜和一张沙发,剩下的狭窄空间连朋友聚会都不够。再加上因为房租足够便宜带来的便宜家具和大粉色墙壁,也让我没了收拾的心情,能保持干净就不错了。

可我知道这些在管女士的认知里,和狗窝没什么差别。

我很尴尬,不自主地摆弄起了头发,“这不是便宜嘛,房租三千,没有物业费,虽然商水商电可我用的不多,走路十分钟就到公司,附近外卖也多……”

还没等我说完,管女士突然抬起头盯着我,认真地说道:“妈来北京陪你住吧,你上班,妈也出去找个活儿干,还能照顾你,还能帮你省钱,怎么样?” 那语气里,带着恳切,真诚,乃至于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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