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芒彗星（1 / 2）

段丽香的爸爸段宝奇住在县城一幢高楼的地下室里。和他同住的还有一个女人，也是从农村来的。两个人都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段宝奇是保安，那个女人是清洁工。

四个青年来到他家的时候，段宝奇正在做饭。这个房间很小，只有十几个平方米，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就是房顶上挂着的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一条晾衣绳悬在头顶上，湿衣服挡住了一部分灯光，使房间更加阴暗。

一张破旧的双人床摆在门的旁边，卧具虽然并不干净，但是叠放得整整齐齐。屋角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桌子上面有一个双眼的煤气灶，煤气管连接着桌子下面的煤气瓶。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只小板凳了。

段宝奇正半弯着腰在桌面的小案板上一刀一刀地切着青菜。这时他的女人走了进来。但她一进门，就像见了鬼一样，瞪起惊恐的眼睛大叫起来：“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之后便在小屋里乱撞，好像要找到逃出去的路。就在她摸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大叫一声，晕厥过去。就在这时，林小妍大喊一声：“快！她跑了！”

四个人跑到楼门外，林小妍却站住了。

“谁跑了？你看见谁了？”张志鹏问。

“是段丽香的妈妈——怎么？你们都没看到吗？她就是段丽香的妈妈，跟照片上一样一样的。一看到咱们，她就从那个阿姨身上跑出来了。”

常远说：“是有一个影子，没看清是谁。她会不会还在附近？”

青年们没找到那个鬼魂。回到出租屋时，地面上已经站了四五个人，看样子都是租住在这个地下空间的外来打工者。那个女人已经苏醒了，靠墙缩在床的一角，但精神好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你们都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断地问。

段宝奇坐在床沿上，神情慌乱，不停地向她解释，但她似乎对所有的人都很抗拒。

“你是谁！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老公呀。”段宝奇难过地说。

“你不是我老公，我不认识你！我老公在家里！我不认识你！我要回家！你们让我回家！”说着就起身收拾东西。

“她这是迷失了，过两天就会想起来的。”一个男人说。

“你们看！”林小妍看见了什么，她用手指着床头一只枕套的一角——那上面的绣花是：

带毛芒的扫帚星。

逃走的鬼魂正是段丽香的妈妈王翠萍

这时她正躲在一个垃圾桶里

惊恐地聆听外面的声音。

她知道女儿段丽香做的事

知道她害了很多人

而这一切都是从一件旧衣服开始的。

王翠萍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她和丈夫养育了一个

异常乖巧聪明的女儿

她在学校学习成绩好

在家里也勤快，体贴爷爷

所以尽管家境贫寒，只要能办得到

两口子都尽量满足她的心愿。

一天在和妈妈去赶集的时候

段丽香看上了一件旧衣服

那是一件蓝地儿白点子的小褂儿

它和其他几件衣服一起

挂在两棵树之间拴起的绳子上

卖衣服的老头蹲在一边

吧嗒着旱烟袋。

没花多少钱

母女俩就把衣服带回了家

然而从那以后小丽香就发生了变化

隔三差五，突然间拔腿就走

怎么叫也叫不回来。

王翠萍跟踪她很多次

每次女儿都会沿着一条小路走到旷野

每次都会在野地里和一两个人说话

而那些人都会走进空旷的野地

消失在一团雾中

之后女儿就会回家

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爸爸妈妈都很担心

但谁都不会往那件衣服上想

直到段丽香的妈妈去世之后。

那天王翠萍跟踪段丽香

一失足从山上滚了下来

头碰在一块石头上

附近的村民跑回村子

找来了丈夫段宝奇

把她送进了县医院。

昏迷了两天之后

段丽香的妈妈才苏醒过来

但一直断断续续，醒一会儿睡一会儿

然而只要睁开眼睛

她都要在枕套上绣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拖着尾芒的彗星

绣完了这个图案

王翠萍走完了人间的路。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

天阴风冷，一切都在呻吟

王翠萍的灵魂恐惧地叫喊着

竭尽全力地抓住自己的身体

但她的灵魂被不容分说地

从身体上剥离，驱赶

只能漂浮在身体的上方。

她喊叫，她呼救，她哭泣

但病房里面只有寂静

直到身体完全凉透

直到临床病人的家属来到这里

又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小护士简单地把被单蒙在她的头上

就匆匆离去

王翠萍最终失去了她的人生。

王翠萍飘浮在天花板上哭号

眼看着自己给关进太平间的冷柜。

太平间里聚集着众多悲伤的灵魂

在交流痛苦和无望。

王翠萍不想听到任何安慰

她的经历太过奇特

甚至连鬼魂都无法理解。

她从走廊的窗户飞到院子里

钻进灌木丛中整理思绪。

这时她看见段宝奇神色慌乱地走过来

猛然想起了那只枕套

她尾随段宝奇回到病房

看他抽泣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段宝奇并没有留意枕套上新的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