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吞云夜宴(1 / 2)

大漠天水,九州一隅。西北明珠,钟鸣鼎食。

戌时一刻,雷府宴厅。

主厅高六丈三,深二十四丈,阔一十五丈。厅内,三十六根厅柱竟足有半丈粗细,如天神威严矗立,仿佛直抵云端。覆盆柱脚,神兽雕饰,三十六根柱脚,样样不同,每九根刻各态朱雀玄武,青龙白虎。柱身朱红透亮,三十六条金龙,蜿蜒盘绕,龙爪抓踩祥云,龙须潇洒四散,游至柱头,群龙龙首下视,或深情凝望,或怒目咄咄,或折首窥看,或侧目傲慢,神态各异,栩栩若生。

柱头连接藻井天花,有浮雕祥云遮掩。广阔藻井,由不均匀高低白漆云雾组成,仿佛头顶便是天空积云,若是久观,瑞霭仿佛真云,竟然有流动之感。厅顶中心,一颗巨大乌金龙头下探,龙目由两颗明珠镶嵌,极光明耀,照亮整个大厅。片片鳞甲,光泽锃亮。龙髯垂下,徐徐若动。龙首神态睥睨,领三十六条小龙,作吞吐状,是曰吞云。

厅内大理石铺地,中轴线再覆波斯锦毯,秀绘异域仙花吉兽。毯上中心线上,每隔三丈,置香炉宝鼎,清幽仙气,袅袅而升,缭绕大厅。毯左右各两排案几,前排为党首或要人所设,后排为家将及随从所设。案几与案几之间有铜质跪拜女奴手托宫灯辅助照明,造型逼真,神态谄媚。

食案之上,彩色绸布覆几,银箸银盘,玉碗金匙。水晶高脚杯,瓷制杯托筷枕。又有五味调羹,时令果蔬,特色糕点,开胃清汤。望之使人色悦,嗅之令人生津。

四处又点缀暖玉珍宝,轻纱朱幔。烛台白蜡,星星点点。

厅主座之位,坐北朝南,比众人座位略高,而位于大厅台基之上。

夜宴开启之前,雷丘将九家天子党与天水权贵相互介绍,天子党以为贵宾,雷府上下及天水权贵以为东道。

“王统帅、列位将军,我主雷公戌时刚刚服药,此时正在沐浴梳妆,恐戌时二刻夜宴不能亲自启席,稍晚才能移步至此。况且府上酒食粗涩,歌舞凡庸,还望诸位见谅。”雷丘换了身便装,但虬髯劲服难掩武将风范,他坐宴厅东侧第一位,奉杯而立,向王国城示意下,西南望向群雄,朗朗而道,“这杯我且替我主雷公赔罪。”

还未等众人应答,一杯酒三五大口已下肚。酒水顺浓密络腮而下,杯身倒转,无一滴流出,遂用护腕擦拭胡须酒渍,再望众人。

厅内众人忙起身,口中称怎敢怎敢。端起杯子,回敬雷丘,开始痛饮。

雷府的酒本就是天下闻名的烈酒,人称“鬼不饮”。绝大多数普通人因为酒入口的灼烧感而滴酒难饮,一些自持酒量了得的人,慢慢小酌,尚且二两便醉,烧心烧肺。而雷府更绝的是酒杯,说是酒杯,不若说是海碗大的水晶高脚杯。广口胖肚,透明可见。一斤一杯,谁饮多少,立见分晓。

来赴宴的大都腹中空空,一上来便要满饮一斤的烈酒,着实痛苦。有的慢饮轻酌,一口一个痛苦的脸色,约莫宴席散场都喝不完;有的想学雷丘大口大口的饮,第一口刚烧了心肺,第二口直接喷了出来,被膳食小宦扶下去吐胃酸;更有甚者,饮完后,直接吐血,还未吃席便回家养病。

王国城只觉酒一入口,绵香沁入心肺,心中反而更加透亮,并无他人那般饮烈酒的痛苦感,于是也三五口下肚,倒转杯身,以示敬意。

众人见王国城这般,无不暗暗佩服,没有辱没天子党统帅之名。

第二个喝完的是天子党党首黯流。黯流赤淋淋的双眼环视痛苦的众人,回身看了看自家家将盲眼、重耳等人,都一一饮尽,满意的点点头。再侧着头,抬起下巴,斜着眼,望向雷丘,像是示威。

西侧前排案几跪坐者,毕竟贵为天子党首领,无论有无酒量,也不能失了身份。而后排家将们更是征战沙场,万里挑一,不吝生死之人,都慢慢将第一杯饮尽。

唐子明心中想着,出发前,弥先生就说道,当年他陪爹爹到雷府赴宴,猜测过,这雷府之酒,烈如炎火,但酒中也有玄机:自家陪客家将本就善饮,更何况喝的都是稀释后的烈酒。而客人酌的是名副其实的“鬼不饮”,只是其他人多不知情,自然难饮。

雷丘道,“现在戌时二刻已到,匙箸杯盏,五味调料已上,冷热汤菜相继,歌舞伶伎不断,众位将军及家将,列为乡老及随客,可欢食畅饮。”

大厅中众人抚掌雀跃。

雷丘又道,“前些日子,大宛赠送我主葡萄美酒若干桶,今日与众共享。”

众人闻言,同声欢呼。

雷府膳食婢女鱼贯而入,先撤下“鬼不饮,”再奉上葡萄美酒,并依次摆上各色美食,以天水名菜为主,辅以各地珍馐,井然有序。

琴乐班拉开家什,歌舞团婀娜而入。

赴宴众人,一有美酒佳肴,以饱口舌欲,二有歌舞伶优,以饱眼耳欲。

只因天子党众党首家将们平日里操演比武,行军作战,既枯燥又危险,对上对下,均是一副严态。此刻雷公还未来到,更使众党首如长辈外出,一群孩童看家,酒局一开,欢闹非凡。开始时宾主之间还彬彬有礼,相互认知敬酒,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谈笑之情,尽在其中。到后来,酒过三巡,宴席升温,席间畅笑打开,众人再无党首威仪,各个红光满面,丑态毕出。人人脸上笑着,心中乐着,平日里,有小摩擦,也是借着酒宴,一笑了了,不时便指天指地,称兄道弟。

赵前尖瘦的脸颊,油光满面,八字胡上沾着肉渍,一手握着羊羔嫩腿,一手执葡萄美酒,尖声提议道,“不如我等玩射覆如何,赵某最是爱猜。”

“玩毛笔啊玩,”黯流血红的双眼盯着赵前,从桌下薅出些东西,用眼前带有剩汤汁的碗将其扣住,也不顾汤汁撒了一桌,神情怪异,问道,“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赵前摇晃身体,还一本正经,为难道,“黯将军,可有提示?”

“汝母,你有我也有。”黯流耐不住性子催促道,“猜吧,快些。”

赵前思索片刻,醉道,“赵某实在不知,还请黯兄揭开谜底。”

黯流撕咬一块血红腥肉,嘴中呜央唔央道,“先饮了杯中酒。”

赵前打一个嗝,摇摇摆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盯着黯流。

“毛发。”

众人哄堂大笑。

宇文铠会心慈笑,道,“大军出征在即,手上弓箭不可生疏,不若我等投壶可好?”

夏月朗不悦道,“那枕文梁必定为投壶魁首,比有何意?”

宇文铠圆场道,“那就有劳枕将军担任司射一职,为我等仲裁。”

枕文梁顺言道,“末将愿为众将军执令。”

雷丘看众人有意投壶,道,“不若九家天子党一组,我雷府及乡党一组,各出九人,分别投壶,总投进数多者一方胜,败者罚各执乐器,当众献歌,众位意下如何?”

夏月朗抢道,“妙妙妙,就按雷丘所言。”

天水权贵也随声附和雷丘。

于是东道一队为雷府三将,雷丘,秦广扬,百里繁星及六名天水权贵。宾客一队为九名天子党首。

雷丘道,“众位将军本是征战沙场英雄,引弓射箭,百步穿杨,我看这投壶该增设难度,才可分出胜负。”

众人道,“全凭雷将军增改。”

雷丘思索片刻道,“凡征战沙场者,需蒙眼,再俯身头抵短木,旋走十匝,停下后,人与箭壶相距五丈,司射持金匙,轻击壶口,投射之人再听声而发。余下乡党随客,不谙此道者,可省去此些规则,三丈而投。众位以为如何?”

众人以为善。

“好,”雷丘于是又指认司射,并对身边伺候宴席的膳食小宦们道,“上箭桶,箭壶。”

众人纷纷离席,歌舞暂退,音乐渐弱。

片刻,雷府两名膳食小宦抬上来一只广口细颈大腹的铜壶,置于雷丘示意地点。又有四名小宦分别抬来两桶箭,相距铜壶约五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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