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终有别离69(2 / 2)

天子鼎文长长舒出一口气,道,“虎可逞威,亦可伤人。先削其兵权,再谪戍西疆,以观后效。”

跪伏之人道,“陛下此养虎为患之举。”

天子鼎文道,“寡人已决,爱卿莫言”

跪伏之人这才止言。

天子鼎文又道,“退下吧,寡人累了。”

跪伏之人礼退。

不日,谕旨下达,枕文梁只好领着本部兵马,去往西疆上任,待过污水岭时,不禁为眼前所见,感同身受,自言道,“此时代,如同一条奔腾不息的污河,如鲶者,吞食污秽,口啖龌龊,冷热不知,净污不分,于是日益增大,乃成河王。然锦鲤银鲟等品格高贵之物,却不可长存。”

言罢,眼神涣散,束发凌乱,也不戴战盔,将镗弃在岭前。

朝堂又下谕旨,分别晋封宇文铠为宇文公,秩万石,晋封黄月孤为黄月公,秩万石。认命黯流家将盲眼为中垒校尉。

朝堂谕旨接二连三,唯独夏月朗迟迟不闻音讯,正在焦急间,忽闻殇中常侍将来。于是忙摆家宴,倒履相迎。

殇中常侍来到夏月朗暂歇府邸,也不就坐,只是冷冷道,“国舅一路辛劳,此刻该当回归京畿封地。”

夏月朗失去了往日华彩,如落寞贵族,语气亦低了三分,道,“殇老,为何不曾听闻朝堂有何赏赐?”

殇中常侍不耐烦道,“陛下日理万机,待他日想到赏赐国舅何物,再来传命。”

夏月朗还欲再言,南宫雪兰在后推其背,夏月朗不再言语。

南宫雪兰行万福礼,道,“有劳殇中常侍费神,国舅这便归封地。”

夏月朗只好领着本部兵马,回归封地。

天光墟。

黄月孤身型暴瘦,眼神浑浊,嘴唇乌紫,面目尖削,鹰隼阴气更盛,对上行稽首大礼,道,“微臣黄月孤,敢请陛下,于唐子明,从轻发落。”

天子鼎文不悦道,“他杀了寡人挚友吴莲,罪无可赦,爱卿无需再为其进言。”

黄月孤冷静道,“子明是为救微臣,失手错杀吴莲,微臣愿以三公之位,换唐子明一命。”

天子鼎文怒道,“放肆!你当寡人三公是街市蔬菜,随你挑拣买卖!?”

黄月孤竟然毫无惧意,只是道,“微臣绝无此意,只是心中愧疚,若子明因微臣而死,微臣诚难苟活。”

天子鼎文冷哼,前倾身低声道,“若不是你得宇文铠保荐,更救过寡人一命,敢如此肆言,寡人早已将你削职逐出。”

黄月孤还欲上言。

天子鼎文侧首道,“休要再言,寡人意已决。”

黄月孤只好悻悻叩拜,礼退。

天子鼎文离了天光墟前殿,往后殿去,此时,正有绝色美人,垂立殿中。

天子鼎文心情转好,道,“抬头让寡人看看。”

绝色美人一袭华服溢彩,如天光映照,绝美容颜绽放,若九天灵圣降世,短发梳顺乌黑,身型凹凸完美,抬首却不抬眼,不与天子鼎文对视。

天子鼎文从未见过其着女装,今日首见,心中一惊,叹道,如此仙人,唐公至死不予朕,真是暴殄天物。但面上却沉似水,问道,“可有婆家?”

绝色美人低首一揖,道,“阿蛮已心有所属。”

天子鼎文闻言,顿时气血逆流,头顶一黑,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可寡人要为你说的媒,肯定比你心中之人,强上百倍!千倍!万倍!”

阿蛮灰眸闪烁,不卑不亢道,“这世上只有比他弱百倍千倍的,却绝无比他强一毫一里。”

天子鼎文闻言,大怒道,“放肆!”吼完瞬间冷静下来,这姑娘莫不是在说寡人?这巍巍上朝,何人能比天子更加尊贵?而寡人却在吃寡人自己的醋。思索适才有失天子风度,清嗓一声,道,“敢问何人?”

阿蛮正色道,“若陛下肯降旨,允唐二公子不死,彰显天恩浩荡,阿蛮便说。”

天子鼎文一时怔住,莞尔道,“好啊,还与寡人谈利弊。”

“阿蛮此生为老唐公所赐,若无尊老,绝有阿蛮。陛下若肯放过我二哥,阿蛮愿一生……侍奉陛下。”阿蛮跪拜下来,嘴上说着,心中却想着雷鸣,漱漱落下泪来,无法断绝。

天子鼎文见阿蛮饮水思源,知恩图报,心中一动,又见其为唐子明垂泪,自己再铁石冷酷,威严冷血,即便加上痛失挚友吴莲之痛,也一并抛到九霄云外,被眼泪瞬间融化,于是赶忙扶起阿蛮,柔声细语道,“寡人予你,寡人予你。莫说饶其性命,即便这古中原万里河山,寡人都予你。”

阿蛮灰眸晶莹剔透,泪珠脱线,哽咽不停,被天子鼎文抚起,而后抱入怀中,将她的眼泪一一吻干。

于是下诏,令唐子明出使身毒国,开通西南丝路,即刻启程。

岁月如歌景不在,余情未了仍余情。

京都郭外,十里挽亭。

黄月孤锦衣华服,珠玉宝气,但青灰削瘦的面容,眼袋黑重,双目痴呆,毫无生机。此时只觉得浑身虚脱,左手不住颤抖,于是改换右手握缰。

从京都出发时,一路走来,黄月孤便觉道路两边,景色模糊,灰绿参差,心中生出巨大空落之感。

此刻,天露悲容,沧然泣下。

黄月孤语气虚弱道,“我已禀明天子详实,子明只需再逗留三两日,待天子消气,便可留下来。到那时,你我兄弟二人,执掌朝堂,共襄携手,一展宏图。”

唐子明亦是一脸倦容,道,“天子能容我存生,我已深感天恩,故去意已决,月孤无需再劝。”

黄月孤声线颤抖道,“京都去身毒,此万里之遥,道阻且长,子明三思。”

“半载匆匆,世事巨变,子明已然明晰此生使命,此去身毒,该是救助众生,完成使命。”唐子明亦是声音激动道,“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何日,再与月孤,携手而歌,同榻而谈。”

黄月孤闻言哽咽,再难言语。

携手而歌?同榻而谈?

此一别,便是今生永别了吧。

如同吉衣,如同黄家众将,如同母亲,如今则是子明。

黄月孤这才恍然,南下前的梦境,自己以失三类至亲,换取这三公之位。

唐子明马上一拜,道,“时日不早,子明该当上路。”

黄月孤只无力道了声,“子明。”

唐子明道,“月孤,就此别过。”言罢,折转马首,领着弥先生、韦陀及贴身护卫,纵马而去。

这时,天空中灰云聚集之处,像是有一物从天上探下,积云处慢慢出现一个空洞。上苍用悲悯的眼神,俯瞰众生。端详到此处,不禁为离别,潸然泪下。

黄月孤赶马向前,望着唐子明身影消失在烟雨朦胧之中。

小雨淅淅沥沥,沾湿众人衣甲,战马鼻喷水雾。黄子情手擎华盖,勒马向前。黄月孤背对着摆摆手,黄子情定身立马。

所有人看不到黄月孤的表情。

雨顺着黄月孤的眼角不住滑下,润进胡渣。雨水由下巴珠连跌在马鬃上。

如是良久,静默无言。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