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海如夜沉·第十二章 落幕（2）（2 / 2）

“……不，这跟你没有关系。谁都没有想到龙王会找上在水底的人对不对？这种事……这种事只能是运气不好。”路明非没想到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结结巴巴地试图安慰或者解释给零听，但声音却有些哽咽起来，“这怎么能怪你呢……没人能料到。”

自己难过归难过，这跟零没有任何关系。归根结底他只是暗恋上一个绝无可能的女孩儿，人家死了他很伤心，可是零身体不适不能下水，如果她下水了，或许像只金丝雀一样被穿在骨刺上的人就变成她了。路明非不觉得自己对零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他不能接受零代替诺诺死在龙王手下……他不愿让自己回忆里的任何人仅仅成为回忆。

“不要再说这种话。”他突然语气庄重地说。

零愣住了。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死了……我也会难过的。”路明非又重复了一遍。他吸了吸鼻子，将毛巾盖在头发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嗯。”零轻声应答，她的唇微微抿起，脸颊上绽开一个小小的梨涡。她慢慢地挪动双腿贴近船舷，动作轻柔地没有一丝声响。零将身子探出船外，一缕白金色的发垂落在她的鬓边眉角，她注视着倚靠船舷的路明非，嘴角弧度细微地扬起。

“啊咧？有乌云？难道要下雨了？”路明非用余光瞥见阴影投在他的身上，忙扒拉掉脸上的毛巾，却恰好和零对视。零的眼睛如镜般透亮，路明非甚至能在她眼里看见自己狼狈的头发。

“你要不要把那个机会用在我身上？”她忽然这么问。俯下身子的零直视着他的眼睛，路明非别开头去，他觉得零的眸子里仿佛有光芒似的，让他不得不挪开视线。

路明非想起来他在自由一日时两枪做掉了学院的两位老大，据守夜人社区所说，自由一日的获胜者除了能得到敌对势力用在赌斗上的赌注外，还会得到追求异性的特权，第一个被追求者不得拒绝并且至少要保持两个月的男女关系。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零要问起这个。

零轻声说道，“你本能够用在她那里……你可以把这看作是补偿。”

她的声音如泉水般清冽难测，在路明非的鬓发旁淙淙流淌过，每个字都让他觉得意义难明，就像是某种晦涩古老的语言，只在他的耳廓边留下潮湿的气息。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缄默着望向甲板上垂下双手站在漫天云翳下的人们，望向从密封舱里抱着诺诺的遗体神色如铁的恺撒走出，最后又看向零的眼睛。

其实零真心是个蛮不错的女孩子，娇小可爱，也蛮仗义，有好几次课堂测验零都假装没留意地把答案往他那边推过去；实验课上也经常跟他搭伙，挑不出毛病的步骤操作让人拍案叫绝；课堂笔记人家都放心借给他誊抄……路明非以前偶尔会幻想有个样样全能还体贴的姑娘倒追自己，零不就是这样的姑娘么？认真起来精准得就像机械，跳起舞来能聚焦全场目光。

这时候幻想成真了，灰姑娘打开门看见的是手捧水晶鞋的王公贵族，像他这样的衰仔也有被漂亮女孩儿倒追的一天，废柴人生的转折只差自己一点头，还犹豫什么呢？

路明非意识到这样让人家姑娘等着自己的回应并不是绅士的行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挠挠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失去支撑的整个人却往下沉去，猛灌了几口水的他下意识惊叫起来，倒吸引了潜水钟旁船员们的注意力。

救援的人们都围拢到船舷边来，大副伸出手抓住路明非的手腕，在他的帮助下路明非爬回了船上，大口呼吸着空气的他听见身边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紧接着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有的人吹着口哨大喊“Bravo！”，还有的人则脱下船员帽朝他致敬。

路明非傻愣愣地看向四周，头一回被如此多掌声与喝彩包围，他一时不知道脸上该做出什么表情比较好。

微笑……对吧？自己以前练习过的，在别人面前拽的时候就要露出“这不过如此”的微笑！

他尝试牵动嘴角，但不知道是不是肌肉酸痛的原因，脸上的表情似哭非笑。

路明非忽然看到了挤在人群前的零，她靠着船舷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眉眼轻轻的弯，唇微微抿起，朝他静静微笑。

他呆滞了一瞬，紧接着也慢慢微笑起来，像是找回了能露出笑容的心。

辽远天际，铅灰的云层沾染上依稀的明金色，晨曦刺破云雾照射在青山葱郁上，水面荡开的光影交错杂糅，在海岸边横亘着的渔船间片成倾斜的曹衣点苔，何处人声鸣响，如潮过海嗳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