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月色中你和我,月色下他与她(2 / 2)

层峦叠嶂,遮蔽了宁凡的视线。他挥剑斩出,明艳的剑光撕破山崖,裂开墨色,只是一山崩塌便马上有另一山升起,层层墨色山峦如潮水跌浪,彷佛千军万马,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夏溪婵的身影隐没其中,伺机而发。

天上阴云密布,沉闷的气息越来越浓,似大雨将至。

宁凡垂下了眼,对着万千河山视而不见,他展开了他的剑,一手握着剑柄一端,一手以三指捏着剑刃,他手指缓缓拂过剑刃,却又剑音缭绕而起,连绵不绝。

一声清吟如凤栖高枝,乍破而去。不知何时,宁凡的手上已经没有了剑!而墨色山峦之中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道剑光,一道清和温柔,曼妙划过。一道雷霆凌厉,斧劈而下。

天地有雷鸣。

那是真真实实的雷鸣。

层峦纷纷崩塌,夏溪婵神秘莫测的身影化作水墨画的一笔轻盈而动。划过两道剑光的缝隙,她随手一抓,竟然托起了一座墨色山峰,而那座宁凡眼中高大巍峨的墨色山峰在她眼中不过手中一粒黄豆,虚虚实实。她随手一甩,山峰震落,被两道折回而来的剑光劈成三段,剑光也随之微黯,越来越多的墨色涌来,彷佛众星捧月,将那两道剑光瞬息吞噬。

而此刻天上阴云堆积汇聚,雷声滚动,骤然间大雨泼下。

两人相击竟引动天象,大雨提前一炷香时间落下。四位镇守长老各展神通替场间之人阻挡雨水。

而那夏溪婵的道阵之中灌入雨水便更为声势骇人,本来乾涸的河床之中开始有龙走水,显化山洪。

刀光剑影大雨大泼墨!

白雨翻盆,雨丝如坠,大幕倾泻。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坠落道阵之中,搅成一片浑浊。一道剑光纵横河山,遇山开山,遇江截流,最终化作一道白影落在了宁凡的掌间,就在他修长的指节扣住剑柄的一瞬间,那些即将触及到青衣上的雨珠骤然弹开,与下坠的玉珠撞击到了一起,溅成了茫茫的雾气。

宁凡忽然微微一笑,曼声长吟:“载将春色过江南。”

剑也清吟,徐徐斩出,宁凡湮没在剑光中的身影飘忽不定,他不停挥剑,剑光星星点点,似万千落花,照亮山山水水,彷佛他一叶作舟,洒然渡江,漫天雨水泼下,不沾青衣丝毫。

星星点点的碧色剑光汇成一片,彷佛是剑硬生生地截下了一方天水,横亘其间。

一剑开山斩江河。

夏溪婵神出鬼没的身影化作一道墨色的影子扶摇而上,她眉目之间显露清冷之色,她冷哼一声:“徒有声势,不过如此。”

就在道阵土崩瓦解的一瞬间,一拳击出。一个无比高大雄伟的黑甲身影站在了夏溪婵的身後与他同时挥出了这一拳,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将那声势浩大的剑光瞬间轰碎。

宁凡面露异色,一剑再斩。

天上雷鸣,天下拳声。夏溪婵和身後黑甲巨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拳再出,快得令人发指。

砰砰砰!

空气猛然炸开。夏溪婵露出了一丝嘲弄之色。方才宁凡暗中在空气之中隐匿的剑气杀招被随手锤破。下一圈直撞脑门而来。一泓白光浮於面前,宁凡已回剑封挡。即使是回剑格挡的动作,他依然利用间隙挥出了许多剑,剑气披靡而去,撕开雨幕,点亮雷光,一下子斩去了黑甲巨人的右臂。夏溪婵身後法相轰然崩塌。她依旧不为所动。

她身影一起,身後便又有新的法相,那是一个生着乌色羽翼的三头怪鸟。

方才被一拳砸得身形後退了数丈的宁凡神色愈发凝重,他没有急於出剑,而是单手握住剑柄,侧身而立,剑尖不过微出腰间,伺机而动。而他身边,剑光风生水起,相连成阵。

“不堪一击。”夏溪婵冷冷道:“给我破。”

妖异的气息随着雨水一同坠下。每一条雨线都像是一道从天上而降的剑,仿佛下一个瞬间,宁凡便会千疮百孔。

宁凡平静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异样:“你入魔了?”

夏溪婵嘴角牵出一丝清冷的笑意。

宁凡眉头皱的更紧。这也不像是入魔……这到底是什麽功法?

宁凡骤然抬头,漫天雨丝在他眼中彷佛一个个扑面而来的恶鬼,有的獠牙狰狞,有的神色扭曲,有的三头六臂,有的挥舞巨镰……他们身影相加,厉声咆哮,择人而食。

那是眼前的地狱之门洞开,妖魔鬼怪汹涌而出,如惊涛骇浪。

青衣少年忽然紧咬牙齿,他闭上了眼睛,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剑上,一声爆喝随着剑的清鸣骤然响起,大雨下坠的声音混合着袖袍裂帛的声响贯彻擂台。

天地大方光明。宁凡再次横剑。用最古朴的姿势斩出了最简单的一剑。可此剑却无比明亮,彷佛昏晨之中涌出的一捧朝阳。剑如朝阳,少年亦如朝阳。

漫天雨幕瞬间倒卷数十丈!

一刹那,彷佛雨过天晴,阴霾散尽。夏溪婵的诸多恶鬼法相顷刻崩碎,她仓促结印,猝然後撤,无数法相相继拦在身前,挡去这一剑之威。她这才堪堪避开最耀目处,可是她的身影依旧被白光吞噬,而那倒卷数十丈的雨水更是将她两臂的袖子瞬间破碎,露出了两截玉藕般的白色雪臂。

片刻之後,夏溪婵从白光中跌出。雨水瞬间浸透全身,她落地之後大口喘气,不停咳出鲜血,神情不解。

看到这一幕的叶秋璃忽然失神:“这一剑不是……”

在场越来越多人反应过来,这一剑不就是当日叶秋璃用出的那一剑麽?

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记得它的名字,苍山捧日。

再次倾盆而下的大雨也瞬间浇透了宁凡,他拖着剑,同样神情疲惫。这一剑虽然也重创了夏溪婵,可是很明显伤敌一千,自损两千。那一剑的最锋芒处被厉鬼法相所挡,落到夏溪婵身上之时威力早已大大折扣。

咔擦一声脆响。在雨水砸落的嘈杂之中显得无比刺耳。

剑断了。

宁凡看着断落到地上一截的剑,神色悲哀,

夏溪婵见状,冷冷道:“还敢分心?”

声音未绝,拳已先至,宁凡乾脆弃剑与夏溪婵对拳。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撞击,他们再也无暇去阻挡落到身上的雨水,拳拳到肉,直撼体魄。

宁凡一拳砸在了夏溪婵的心口。夏溪婵还以一拳正中他的额头。兔起鹘落的两道身影彷佛两个不停撞击弹开的黑色弹丸,分分合合。双方再次停下之时已然衣衫破碎全身是伤。

相比之下,宁凡伤得更重一些。他落足之处恰好好是那柄断剑,便显得更为凄凉。

他的心境早已在止境巅峰,道法如今也是不低,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压制,唯一的解释便是境界。夏溪婵的境界到底到了哪里?

夏溪婵衣不蔽体,却挺胸抬头傲然而立,仍由雪白胴体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湮染进雨水里。她望着宁凡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熟稔。

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她却忽然有一刹那的失神。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在那个装饰精致却足不能出户的规格里,娘亲给自己唱了一曲戏。那时候的娘亲美极了,眉若远山,眸含春水,一颦一笑一抚琴便能倾倒半座城池。她唱的是一个女将军的故事。

长长的袖子不停翻飞,她且唱且舞,虽娇躯柔弱,目光却那麽明亮。彷佛是一个披甲上阵的女将军於尘沙中回望千里故乡。她一直没有忘记。当时的她不知道,娘亲是多麽倾慕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那个时常光临娘亲闺阁,每次一来让仆人骗自己离开再掩上房门不知道和娘亲在做什麽的男人,她到底喜不喜欢。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