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言三句诈,难辨是人心(1 / 2)

见对方同意便也不再多言,旋即二人顺势起身直奔臬司衙门而去。

随着一匹健硕马驹拉着的豪华车驾,自悬瓮山别野而出,碾过坑坑洼洼的官道,穿过熙攘的省城街道,抵达山西提刑按察司①衙门。

坐在马车外头的车把式与王朝辅率先下来,接着车夫搬下脚踏,恭恭敬敬将张鹤龄请了下来。

由于最近张鹤龄与一众钦差是在按察司衙门查实朱钟鈵案,故而当其车驾抵达那一刻,门差当即趋步近身,大礼参拜:“小的恭迎国舅。”

“走吧。”张鹤龄鼻孔朝天,看都没看一眼前来献媚的小人物,而是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晃,朝着仪门闯进。

看在眼里的王朝辅也没多事,仅仅向门差拱了拱手后,目不斜视紧跟着张鹤龄的步子,走进了朱奇㶏暂时落脚的房间。

“朱奇㶏见过国舅。”

看到张鹤龄与王朝辅这般没有礼貌,直接夺门而入,心中虽有些不愉,但一想到张鹤龄名声以及自己的处境,只能硬生生压了下来,恭敬的作了一揖。

只不过朱奇㶏这番礼貌,却是没得来相应的礼遇。

只见张鹤龄倨傲的指了指朱奇㶏,对着王朝辅说:“人就在这里,有甚么话只管说来,我还要去与各钦差商议案情,你且自便。”

“恭送国舅。”

王朝辅依旧少言寡语,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把张鹤龄送了出去。

待张鹤龄走后,朱奇㶏上下打量着长得柳眉凤目,温雅如玉的王朝辅,心中不禁感到疑惑:“没想到张鹤龄这厮好这一口,不过这是作甚么?难不成是想要色诱与我,好教我如实招供?”

龙阳之好古来有之,洪、永年间社会风气严谨,享受阶层还不至于太过逾越雷池。

可如今立国百余年,社会风气早已不复如初,龙阳之好早已在权贵圈里面流传开来。

传说天、正年间的都督同知马良,年少时便是以姿色得幸于明睿帝,《万历野获编》称之为:“行幸必随,如韩嫣、张放故事。”

美凤目,凝脂面的王朝辅,实为娈童典范,又加上素目空一切的张鹤龄随行所带,也就不得不让朱奇㶏多想了起来。

朱奇㶏的眼神让王朝辅感到有一丝奇怪,可他到底没学过什么他心通,观心术,哪里会晓得对方心里的龌龊想法?

既然不知,亦不必过于纠结。

于是乎,王朝辅也不管对方身份珍贵,自顾自大大方方率先落座于枣木椅上,平淡的对着朱奇㶏问:“朱钟鈵所作所为,可谓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乡人不值久矣,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

“小猢狲住口。”

话虽未毕,可朱奇㶏已然勃然大怒,也懒得去想王朝辅与张鹤龄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而是当场怒骂。

感觉受到奇耻大辱的朱奇㶏,在打断王朝辅话后,依然满脸胀红呵斥:“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世人交往素来“重礼”,与人交谈非有意结仇,一般不会直呼姓名,可眼前这黄口小儿偏偏对着自己,毫不避讳的称呼父亲姓名。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问题在于王朝辅还要对子骂父。

上一个对子骂父的,已经成为士林笑谈了。

更是成就了“难兄难弟”这个典故主角之一重礼敬孝的名头。

如此点名侮辱,自己要是没点表示,传出去他还怎么立足?

各地藩王因身负太祖血脉,哪怕在封地胡作非为,残害黎民,搞的地方民怨沸腾,一般情况下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大事。

可若是涉及这种不孝,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尤其当今天子尚礼好面,在面对父亲被人辱骂。

即使对方说的是事实,可他自己一言不发,倘或这种事情传扬了出去,本就拒不交代的自己,只怕会在皇上心中印象分更差了。

“呵呵。”

看着脸红脖子粗怒发冲冠模样的朱奇㶏,王朝辅仅仅冷冷一笑,接着便不再理会对方愤怒的心情,依旧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皇上圣明昭彰,这件案子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世子缄口不言就能了断的。

而且朱钟鈵如此对你,若不是你祖母刘妃与宫人救援及时,此刻的你只怕早已被打死了,你还有什么顾忌?

难不成世子是受虐狂?等着朱钟鈵此次又是无罪释放,回府之后继续棰杀你?

还是说,世子以为自己一言不发,就能讨到你爹欢心,他会痛改前非,回府之后能够父慈子孝?”

要说着朱奇㶏还真是怪人一个,一直都在遭受着其父虐待,却从不敢反对。

距离最近的一次殴打,要不是他奶奶死咬着其父肩膀,将其父扑倒在地这才勉强得救。

又因为不肯听其父所言,证实武妃与其叔父败坏伦常,被抓住捶打几近毙命,幸得宫人护着逃出王府,不然只怕这个时候早已经成为一捧黄土了。

好不容易等来朱祐樘彻查此事,他却面对着钦差盘问一言不发,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文库只告诉王朝辅有这件事,却并没有说明朱奇㶏为何如此,故而王朝辅也只能一样一样试探。

“我知道了。”

听完王朝辅的话,朱奇㶏这才恍然大悟,然后满脸鄙夷道:“没想到此次皇上派遣的钦差竟是这般无能,自己无非从我口中得出甚么,便遣派你这小厮来,实在是令人不齿。”

“既然世子知道,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只消世子将事实如实道来,我想国舅必然会满足你一切所需。”

朱奇㶏的鄙夷,王朝辅并没放在心上,这种话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无非就是口头上占占便宜罢了。

不过既然话说开了,王朝辅也就没有再继续边缘ob,而是直接采用利益交换。

张鹤龄只是与朱钟鈵有仇,因此王朝辅也相信,只要朱奇㶏帮他把朱钟鈵告倒,对方即使再吝啬,也会在此衡量得失。

“我知道国舅与我爹有仇隙,可是即便吾再不才,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与他人合谋陷害家君。

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便是乡间小儿也懂得道理,难不成我会不懂?”

然而面对着王朝辅的利益诱惑,朱奇㶏依旧不为所动。

因为这番话在王朝辅没来之前,张鹤龄就已经说过,而且开出的条件,也令朱奇㶏极为心动。

有了张鹤龄的条件在先,朱奇㶏又怎会被王朝辅的话所惑?

“我是真不知道宁化府的长史都是干什么吃的,竟把世子教成这般不学无术,简直就是尸位素餐,枉食朝廷俸禄。”

朱奇㶏不为所动是在意料之中的事,要是真这么容易被说动,王朝辅反倒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一帮奉敕办案的钦差,加上本地的臬司官员,即便是个中有那么一些纯熬资历混上去的废物,可也不代表全是废物。

在他们共同威逼利诱的审问下不得一词,自己一个黄口小儿仅仅两句话就能让对方乖乖就从?

真要这样,且没有什么阴谋盘算,刘慈欣都得上来递根烟,求教一下怎么把事情变得如此玄幻的。

意料之中归意料之中,但王朝辅并没有气馁,反而继续刺激着朱奇㶏。

想要拿下一个人,必须先让对方破防,不然面对着一个心无波澜的人,想要拿下来,那无疑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罢了。

一番嘲弄下,还未等朱奇㶏开口,王朝辅继续道:“岂不闻:‘爹亲娘亲,不如君亲’,‘生我是父母,养我是君父,君父的恩情还不完’?

朱钟鈵触犯王法,委实得罪恶盈了天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幸得万岁明察宇内,知晓朱钟鈵那厮荼毒一方为祸深重久矣,所以敕命钦差大臣办理此案不教君民离心离德。

而你这腌臜泼才明知晓那案情缘由经过,却是不曾发那一句话。

意图让圣明的万岁爷脸上蒙羞,现今还大言炎炎与我侈谈劳什子‘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真真是无耻之尤。”

要说教育,无论哪朝哪代的皇室、宗室,受到的教育可以说绝对是同时代最好的。

可恰恰带头为非作歹,同样也是这群人。

所以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年时亲自编纂《御制纪非录》一书,历数不法藩王之恶迹,用来训诫朱氏诸王及朱氏后裔,期颐遵守祖宗成法,拱卫大明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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