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福祸旦夕间7（1 / 2）
一、
尽管酆玲家不缺房子，结婚前，酆玲还是在离她家就近的小区买了套婚房。为了表明老酆家招了上门女婿，婚礼是在老酆家筒子楼里举办的。结婚后，酆玲和许大同就住进了新买的婚房，过起了甜蜜的二人生活。
酆铃把公司全部交给老公许大同打理，她的工作重心逐渐回归报社，前些年她的精力大部分放在自己公司上，她的同事也是颇有微词。
婚后第二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取名许星月。他们商量，等再生个男孩随酆玲姓酆。
孩子牵扯了酆铃相当大的精力，歇完产假，她的生活、工作也没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孩子和家庭已经成为她生活的重心，工作已经退居到第二位。
公司的经营出现危机，个人影视工作室越来越多，对公司的影视业务冲击非常大。互联网业务不但短期没有效益，还需要继续加大投入，公司账户上有两百多万的余额，顶多可以维持公司一年的运转。
许大同有了危机感。
他很清楚，想要提升互联网视频网站的访问量，必须丰富网站短片内容，这是个繁重的工作。一要有客户提供植入广告，这是主要收入来源；二要有好的文案创意，让片子吸引人；三要有出色的前期拍摄；四要在后期制作上下功夫。每个环节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一个短片做下来，周期长、效率低不说，植入广告的费用往往仅够费用。
一年下来，网站的短片内容、数量都没有达到预定目标，而且，高强度的加班工作把员工累得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此时，有资本背景的影酷、金豆等新的互联网视频平台也开始出现，势头强劲。面对严峻的形势，许大同陷入迷茫。让他着急的是，传统媒体受到互联网媒体的冲击，广告份额断崖式下跌，酆玲的广告业务也越来越难做，没了提成，仅靠微薄的工资，仅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开支。
酆玲把孩子交给她妈照看，回到公司和许大同一起想把业务重新做起来。一番努力却收效甚微。为了降低公司费用，公司的每个岗位只保留一人，许大同和酆玲成了业务员，风雨无阻的拜访客户，勉强维持着公司的运转。
就在两人想方设法寻找业务突破的时候，酆玲的一个在文体局工作的朋友介绍她认识了一位姓吴的剧作家。吴作家著作颇丰，已经有一部剧本被拍成四十集电视剧、两部被拍成电影，而且导演和演员也都是酆玲久慕其名的大导演和著名演员。
吴作家从包里拿出几本厚厚打印稿递给酆玲和许大同，这是一部三十五集电视剧剧本。酆玲虽然从事影视工作多年，对宣传片脚本是非常熟悉的，可是这种和宣传片脚本格式差不多的剧本却是第一次看到，她被震慑住了，“天呐，这剧本也太宏大了！”
她简单看了几场戏的台词对白，一下子就被剧情吸引了，自己做的短片，和这大部头相比，简直是小儿科，人家这才称得上是“影视”呢！
许大同对剧本就有点看不明白，剧本连名称都没有，他合上剧本问吴作家：“吴老师，这剧本叫什么名称？”
吴作家平静的看了看两人，把压在最底下的一沓剧本拿到上面，用老师对学生说话的语气说：“这本是电视剧的主题思想、内容简介和分集故事大纲，先看这个就清楚了。现在展示改革开放背景下，这个、表现农村青年进城打工、创业过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所经历的家庭、事业、爱情的各种矛盾冲突，是最受欢迎的题材。我给起的名称是《城里城外》，最终的名称到时候听听导演的意见再定。”
酆玲文体局的朋友介绍说：“这部剧拍出来绝对火，好几个大导演都对这部剧有兴趣，男一号、女一号也有几位明星争相出演，现在要做的是找几个大企业赞助，这方面酆总可是资源丰富啊，咱市里的大老板，哪一个你不熟？所以啊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酆玲谦虚的连连摆手，“我做的都是小打小闹的业务，拍电视剧可是大投入，虽然没参与过，可是我知道导演、明星的费用那可都是天价！”酆玲又转脸，带着真诚的、带着微笑看着吴作家，“吴老师，这个事情我们很想参与，跟着吴老师学习学习，具体要我们做什么？怎么做？您得指导指导我们！”
吴作家看看酆玲公司内的布置，点点头说：“看你们公司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其实影视剧的运作有很多模式，像那些大影视公司，自己有资金，真金白银的投资几个亿拍摄是最简单的，拍完了卖给电视台影视频道、电影院线就是了，导演费用、演员多少片酬都有行情明码标价，赚钱多少很好算。”
酆玲恭恭敬敬的给吴作家倒上水，认真听着他的介绍，她知道，拍电视剧是可以赚大钱的，这些年她也动过这方面的脑子，只是没有这方面的资源，没想到现在竟然主动找来了，公司正是最困难的时候，说不定这是一个转折点。
吴作家继续说道：“我们采取另一种模式——企业赞助。这种模式，只需要很少的资金启动，然后到企业拉赞助，赞助企业可以得到随片广告，可以在剧中植入他们的广告。”
酆玲听到这里，高兴的插话说：“吴老师，不怕您笑话，我们做植入广告已经两年多了，只不过拍的是短片。大同，等会打开网站让吴老师指导指导！”
吴作家眉头一扬，笑着说：“你们有经验好啊，就更容易开展工作了！我们可以把很多场景、很多产品融入剧情当中，比如汽车，男主角开什么车不是开哪个品牌给我们赞助我们就开哪个牌子的车。酒水、服装、宾馆等等太多了。”
吴作家讲的神采飞扬，酆玲和许大同也听得热血沸腾，好像赞助商就在门口等着似的。
“还不止这些呢，我们的演员不用明星，全部用业余的、用群演，就像张艺谋拍的《一个都不能少》，全部是第一次演戏的，很成功啊！现在帅哥美女哪个不想做明星？你没去横店影视城看看，那些群演，别说钱，给他们个角色就算照顾他们了！这样不但省了片酬，还能从这些做明星梦的群演身上赚钱。”
吴作家看看酆玲不解的目光，继续演说：“我们海选演员，报名要收费、考试要收费、服装道具的费用也要他们出。你们想想，初选、复选、终选，最少三轮，最后选上的演员，要进行培训，都没演过电视剧，当然要培训，收培训费合情合理吧？这样算下来能收多少钱？你们算算！”
酆玲彻底被吴作家说得心动了，是啊，她自己都曾有过明星梦，以前有人说她长得像林青霞，她对照镜子仔细一看，特别是微笑起来，还真有林青霞的神态，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
商城市从来没有人拍过电影电视剧，如果搞这么一次全民参与的影视剧，整个城市还不轰动起来。商城民营企业发达，有钱人多的是，还愁没企业赞助！
吴作家本来还准备再找两家影视公司谈谈的，酆玲怕失去机会，便不假思索的说：“吴老师，这事我们干，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酆玲文体局的朋友高兴的鼓掌说：“好！酆总做事果断，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说着又看着吴作家说：“老吴，你什么意见？酆总这么爽快的同意合作，你呢？”
吴作家一副见惯了大场面、不喜不惊的表情，看着文体局的朋友说：“好！都是你介绍的，那两家就不去谈了，直接和酆总合作！”
酆玲高兴的伸出手，和吴作家握手，“好，吴老师，合作愉快！咱先去吃饭，回来签合同，好不好？”
酒桌上，吴作家又介绍了许多影视剧摄制过程的经验、趣闻，八卦了一番演艺圈的内幕，导演、演员的绯闻，让酆玲他们听直了耳朵，一度忘了吃菜。
饭后，签合同之前，吴作家推荐了一个张导演作为这部电视剧的总导演，酆玲和许大同都没听说过这位导演，吴作家让酆玲上网查一下。
他们在百度输入张导演的名字，嚯，原来是个大导演。执导的影视剧多达二十多部，好几部都是酆玲看过的。
吴作家说：“你们看电视剧都不看演职人员吧！很正常，圈内的人才关注这些，张导演在影视圈是很有名的大导演。”
酆玲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就知道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这么几个，演员也只是自己喜欢的几个像成龙、刘德华、巩俐、姜文、陈道明、王志文这些吧！”
吴作家笑了笑，“很正常，普通观众只看故事情节，管它谁导演谁演呢！”
酆玲看完合同，有些不放心，说：“吴老师，我们公司是第一次运作电视剧，什么都不懂，您一定要多指导，我们可是心里没底啊！”
吴作家安慰酆玲说：“酆总放心！我们是合作，签完合同，我会始终待在剧组。你想想，我肯定希望自己的剧本能搬上荧幕是吧，所以，我会不遗余力的推动工作向前走。电视剧成功了，我也受益，我下一部剧本是不是更好卖了，现在缺的是好剧本，有好剧本，导演、演员争着参与！我着剧本你放心，一定会热播！”
随后，双方签署剧本合作合同，按照合同条款，酆玲的视业帮公司作为《城里城外》电视剧的投资方，负责筹集该剧的全部拍摄制作费用，包括导演报酬、演职人员的费用等。也享有该剧发行、广告赞助等全部收益。成立剧组后，酆玲作为投资人，担任剧组的制片主任，许大同担任制片人，吴作家是编剧。导演、剧组工作人员的聘用由吴作家推荐，酆玲最终确定。
许大同从来没想过，还能和影视圈搭上关系，心里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签完合同，酆玲向吴作家支付了剧本首付款十万元。剧本按每集五万算，总计一百八十万，吴作家把剧本纸质版和电子版一并交给酆玲。
半个月后，张导演带着助理、摄像、服装、化妆、烟火等一班人马前来见面，洽谈签订工作合同事宜。酆玲也导演签署了工作合同，其他人员，都是张导演眼前合作过的，酆玲便依照他的意见，与各方人员签订了合同。
此时，酆玲才意识到拍电视剧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也不像吴作家说的有一两百万就可以启动。她粗算了一下，成立剧组后，导演及助理等就要入驻剧组，前期的宣传推广、新闻发布会，这些费用至少需要五百万。
这个节点，是不适合去企业拉赞助的，赞助业务要在新闻发布会后进行。
酆玲问许大同：“咱账上还有多少钱？”
“还有不到五十万！”
“现在咱没有回头路了，是赔是赚的都得往前走。我还有一百万的定期，再跟咱爸借点，再不够的话就用房子抵押贷款。”
许大同不安的说：“咱这是破釜沉舟啊！一旦失败，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公司现在的情况，只能拼一把，我已经把剧本认真看了一遍，我觉得很吸引人！咱加把劲，这件事成功了我们就能上一个大台阶！”酆玲一直是许大同的主心骨，她坚定的样子，让许大同也觉得有了信心。
二、
三十六集电视连续剧《城里城外》剧组成立暨演员海选新闻发布会举办的非常成功。
大型电视剧在商城立项，是商城文化工作的一件大事，作为电视剧拍摄地，对城市宣传非常重要，文化、宣传部门给予充分肯定。酆玲身为媒体人，本就善于造势，她把报纸、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各种媒体的记者全都请到发布会现场。知名导演、出演男一号的明星，也引来大批影迷、粉丝的关注。被邀请到场的准赞助商企业老板更是对现场气氛感染，纷纷表示提供支持、参与电视剧的拍摄。
随后的媒体的新闻报道和广告便铺天盖地而来，酆玲特地把刊登发布会新闻的几份报纸自费加印了两万份，作为业务资料使用。
海选演员的广告发布后，大批爱好演艺的男女老少蜂拥而至，把酆玲公司挤得水泄不通，第一天报名人数达到三千多名。报名时间五天，到第十天还不断有咨询电话打进来，共有一万五千人报名海选，初选报名大获成功。
导演根据剧本情节，拟定了演员数量、性别、年龄、外貌等选拔条件，经过一个月的初选，有五千多人进入复选。经过一轮一轮的选拔、考核，最后选拔出六百人进入剧组，参加或许培训。
与海选同步进行的赞助业务，在许大同的带领下，也开展得非常顺利。
根据剧本的场景、故事情节结合赞助商的产品或服务特点，设计出有针对性的植入广告形式深受赞助商认可，有些重要情节的广告竟然引起客户的竞争，最后，只能采取竞价的方式选择赞助商，或者由独家赞助变为多家赞助，以满足客户需求。
各项工作进展顺利，经过半年多的紧张筹备，终于迎来了开机的时刻。隆重热烈的开机仪式过后，电视剧进入实际拍摄。
根据剧情需要，拍摄外景地也不停的变换，农村、城市、田野、街道、工厂车间，建筑工地，演职人员、工作人员，车队浩浩荡荡，阵势浩大，全体人员激情饱满，拍摄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许大同则继续开展广告赞助业务，自从开机后，各项费用也随之增加，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广告赞助的业务不能停，以保证源源不断的支出。而赞助费用只支付了一半，另一半要等电视剧封镜以后再付。所以，许大同每天都被紧迫感充斥着。
这是个周末，许大同和往常一样没有休息，他电话联系了一个赞助商，约好去客户公司洽谈。开车去客户公司的路上，他想起来中午吃了大蒜，车上的绿箭用完了。路过公园门口的时候，他把车靠边停下，到便利店去买口香糖。
这时，一辆越野车飞快的开过来，马路一侧，两个小孩跑过来，从许大同身边跑向马路中间。“站住！”许大同伸出手，没有抓住孩子，他接着冲上去，把两个孩子向前推出去，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排山倒海一般把自己扑倒在地，在一阵刹车声掺杂着地面磨擦骨头的“嚓嚓”声中，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空气漂浮起来，四周一片黑暗……。
拍摄现场的酆玲，正坐在张导演的旁边，盯着监视器里演员的表演。她的手机振动起来，是许大同。她站起身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一个陌生男子慌乱的声音，“喂，你老公出车祸了，人民公园门口，快点来！”
酆玲惊呼一声，谁也没来得及招呼便向片场旁边的车跑去。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开车到事故现场的，她到那里的时候，120急救人员正在把软塌塌的许大同往救护车上抬。
她跑过去，“他怎么样？我是他妻子！”
一个医护人员一边关车门一边说：“很危急！去人民医院。”
酆玲魔魔怔怔的开车跟在救护车后边，来到人民医院，一群医护人员一边喊着“让开”，一边小跑着把许大同推进等候的电梯，酆玲心里像塌了天一样，跟在后边跑，眼看着许大同被推进手术室，又有几个医生急匆匆的跑进去。
当医生告诉她，伤者度过生命危险期，双腿需要高位截肢的时候，酆玲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哭着倒在地上。
第三天，满身裹满纱布的许大同被推进重症监护室，隔了两天，又进行第二次手术。
医生说：病人严重毁容，已经没法修复。
许大同感到自己一直在空中漂浮着，似乎是在公园门口，忽然，不知道什么方向出现一股强大的吸力，他被抽过去，猛地震了一下，他很想再飘起来，却像被装进一个沉重的铁桶里再也动不了了。眼前仍然一片黑暗、想说话却张不开嘴，他听见耳边有仪器的警报声“滴滴”、“咚咚”、“叮叮”，还有烧开水时冒水泡的“咕嘟咕嘟”的声音。他听见医护人员的对话说“第十一天了。”他想起身，却像被无比沉重的东西压住，一动不能动。
他想起了他在公园门口，马路上飞驰而来的越野车，撞向两个小孩子，他冲上去把两个孩子推开了，他明白他被车撞伤了，此时正躺在病床上。
他听见妻子酆玲在远处叫他，他说不出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眼前的黑暗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眼前逐渐明亮，最后他看见了俯在眼睛上方的医护人员，一副戴口罩加一副眼镜遮住的女孩子的脸，“他恢复意识了。”医护人员像是对许大同说，也像是对她旁边的同事说。
他看见妻子跟着医护人员走近，带着惊恐的神色，然后哭叫着跑了出去。后来，他才知道，是自己的脸创伤太严重了，她不忍心看下去，她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许大同开始感觉到浑身热辣辣的刺痛，然后不久，他感到禁锢自己的铁桶开了一道口，他从那里飘了出去、慢慢的升腾起来、再次漂浮到空中，漂浮在黑暗中，好像又来到公园门口盘旋。无尽的漫长的盘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被一股吸力吸进那个铁桶里，再次扑通一下落到地上，他又能听见声音感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