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福祸旦夕间7（2 / 2）
这样的漂浮和落地，他记不清反复了多少次，总感觉在漂浮，无依无靠的漂浮、盘旋。
电视剧并没有因为许大同的交通事故和酆玲的无心兼顾而中断，然而，突如其来的疫情却让电视剧的拍摄偃旗息鼓，广告业务被迫停止、拍摄被迫停止。
剧组的人被禁止聚集，然后禁止外出，导演、摄像、剧务、化妆、场记、灯光、道具、置景、演员、酆玲公司的工作人员等近二百多人便被困在了酒店。每天都要产生吃住、工资等各项费用，这是一笔巨大的费用，没有因为疫情而减少！一直等待了两个月，疫情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控制的越来越严格起来。经过和导演协商，酆玲无奈停止了电视剧的拍摄。两个多月的时间，酆玲损失近五百万。
酆玲心力交瘁，这边许大同在医院高额的医疗费，因为交通事故责任没有最终认定，保险公司拒绝垫付费用，酆玲的资金因为电视剧拍摄的巨大支出，已经严重短缺。电视剧项目停摆，很多待付款都等着酆玲支付，怎么办？酆玲一筹莫展！她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办公室、住房早已抵押贷款，酆玲的两个妹妹和其他亲戚已经尽力帮扶，已经力不从心。
看到女儿的危难，老酆思忖再三，把筒子楼抵押给银行，贷款帮女儿度难关。酆玲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银行卡，看着他突然变得苍老的面容，心如刀割！她知道这是老酆家最后的财产，现在也要转手付给医院、付给等待遣散的剧组工作人员。
“对不起，爸！”坚强的酆玲泪流满面。
“拿去吧，都等着用呢！钱是人赚的，咱再慢慢赚！去吧！”老酆背过脸去，旁边，酆玲妈正在抽泣。
三、
许大同的交通事故出现责任认定纠纷。
事故地点处于监控盲区，肇事司机见有机可乘，便坚持说孩子离他很远，根本不会撞到孩子，一口咬定许大同是碰瓷。而许大同持续昏迷和多次手术，交警不能取得他的口供。警方现场的调查，路边几个商家老板只是在发生事故后才看到撞人，撞人之前是什么情况都没注意，也没注意是否有小孩过马路。
责任不明确，保险公司拒绝先行赔付，巨额的手术费、医疗费便压到酆玲身上，再加上电视剧的巨大开支，酆玲不堪重负，简直快被压垮了。
许大同的职工医疗保险，因为原工作单位已经破产，他被辞退后并未继续纪年保险费，因此，所有费用只能自己承担。许大同的父母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许大同的伤太严重了，不仅双腿高位截肢，而且两部损毁严重，面部皮肉全部被磨擦掉，额头骨、鼻梁骨、颧骨、上颌骨，几处凸出的骨头在汽车和地面的强烈磨擦下被磨平。不仅面目狰狞、惨不忍睹，而且五官功能严重受损。植皮修复的眼睛不能完全闭上。鼻梁缺失、鼻孔直露，呼吸让气管麻痹干痒。修补的嘴唇不受控制，闭合受限，漏食漏水，说话时发音含糊不清。
当许大同央求医护人员拿来镜子，他看到自己丑陋如同怪物时，发出痛苦的哭嚎，多次绝食寻死。是啊，双腿没了，可以借助轮椅活动，可是，这种骇人的疤瘌脸怎么见人！
在众人的一再劝慰下，许大同悲切绝望的接受了这个他难以接受的现实。
和许大同一样痛苦的是他的妻子酆玲，酆玲自从那次看见许大同那惨不忍睹的脸面，一连几天伤心的以泪洗面，一遍遍的在心里念叨，老天为什么对他们这么残忍！命运这么这样残酷！
她没敢第二次直视许大同，许大同也意识到酆玲的恐惧和悲伤，在拆掉纱布后，他跟医生要来面罩，从此以后，面罩成了许大同须臾不离的脸面。
语言表达不清，许大同把事故过程写下来，为自己伸张权益。但是，事故中被救的两个孩子的监护人却始终没有主动露面，导致责任认定困难。按道理，自己的孩子被救了，做家长的无论如何也要出来感谢吧，但这起事故却始终没有被救孩子的信息。难道许大同不是为了救孩子？
为了查清事故真相，警方发出公告，要求被救孩子的监护人出面作证，却毫无反应。酆玲无奈在报纸发布告示、在公园门口张贴告示，悬赏寻找事故见证人。
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有人向酆玲提供了事故发生时的录像。录像的提供者是一名做直播的短视频博主，当时他正在调整设备，手机摄像头恰巧对着发生交通事故的路段，画面完整记录下了事故发生时的情形：许大同下了车走向不远的便利店，一个小女孩拉着一个小男孩跑着横过马路，肇事车辆疾驰而来，眼看着要撞到孩子，许大同冲向两个孩子，把孩子推出去，小男孩被推倒在地，小女孩拉起小男孩跑出画面。画面记录下许大同被撞过程，推出孩子后，许大同被碾压在车下，车辆拖着许大同开出大约八九米才停下，有人围上来，报警，警方赶到，视频停止。
视频拍摄者称，他是看到警方的公告才知道他拍到的事故存在纠纷，他是第一次拍到真实的交通事故，所以作为素材把视频保留了下来。
毫无争议的事实面前肇事司机无言以辩，他不仅缺少责任担当，妄为男人，还诬陷受害人，做出良心泯灭、毫无人性的小人之举，当然要受到应有的谴责和惩罚。
保险公司也开始履行责任，有了保险公司的背书，医院不再担心拖欠医疗费，立即表现出已经丢弃的医者仁心，拾起治病救人的本分和人道主义精神，很大方的把一些贵重药品毫不担心的拿来给我用上。开始放心的对许大同进行全面的二次治疗，可是许多创伤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修复时间，给许大同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伤害。市场化的医院，背离了它的公益属性，害人匪浅、令人深恶痛绝！
警方把视频中两个小孩子的画面截取出来，发出寻找证人告示，被救孩子的监护人终于出面了。原来，孩子是外地的，来商城姥姥家玩，那天八岁的姐姐领着六岁的弟弟，趁姥姥没注意便跑到楼下玩去了，可能害怕姥姥批评，回家对遇到危险这件事只字未提。
看到警方的告示，孩子姥姥询问孩子怎么回事，俩孩子才原原本本说出事情经过。孩子姥姥赶紧通知孩子父母，他们便匆匆赶来，到医院对许大同进行感谢，说许大同是孩子的“再生父母”，“一辈子不会忘记”全是感恩不尽的话，临走留下二十万谢金。
迟来的视频证据让事情发生了180度的大反转：许大同从一个被质疑碰瓷的人变成舍己救人的时代模范！
此时的疫情防控已经取得一定的成果，感染者隔离点、大型方舱医院、全民无遗漏高密度核算检测、一二三针疫苗接种，各项措施让病毒无处遁形。越来越多的场所开始放开，居民凭健康码就可以出入各种场所。
许大同的消息被酆玲报社的同事率先报道后，网络、报纸、电视等各类媒体记者纷纷而至前来采访，给许大同拍照时，此时带着面罩的许大同像中彩票大奖的幸运者领奖那样，手里拿着写有被捐助金额的牌子。当然，中奖的是怕露馅，我他是担心别人看了他的伤疤脸犯膈应。
很多许大同平时见不到的领导也来慰问他，并授予他商城市荣誉市民称号！
社会各界纷纷给许大同捐款、捐物、捐轮椅，他一下子拥有了好几辆轮椅、十几副拐杖，病房里放满了鲜花。后来，他把多余的轮椅捐给医院。
广泛的赞誉、无尚的光荣，着实让许大同受宠若惊了好一阵子。网上更是热闹非凡，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赞扬的占多数。当然也出现大量的流言蜚语，个别心理阴暗的人无端攻击。酆玲怕许大同看了生气，便把他手机拿一边，把那些胡说八道的评论给删除了，酆玲明白那些信口雌黄的人，很可能是肇事司机那边的人。
全国各地的的网红也冒着被隔离的风险，纷纷来看望许大同，挤在病房里，把许大同当背景，喋喋不休的对照摄像头，家人、亲们、宝贝、大哥，也有叫粉丝大叔、大爷，还有叫爹的，个个叫得无比亲切，说得比唱得还很好听，请求给他们点点小红心，也不知道带的什么货。美女主播表现了极大的同情心，不嫌许大同的脸上的伤疤瘆人，非要他把面罩摘下来，还搂着他的头合影，气得酆玲把医院保安叫来，却是赶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像一群苍蝇，轰都轰不走。最后，医院以疫情管控为由，把病房封闭起来。
一时之间，许大同成了流量明星，有主播想和许大同合作，被许大同一概拒绝。面对众多荣誉和关怀，从小卑微的许大同很不适应，并感到受之有愧，没人的时候，他对酆玲说：“我觉得应该把命搭上才是最圆满的！”
八个月后，许大同出院了，他被定为面部伤残一级、身体伤残一级，都是伤残的最高等级。从一个健康英俊的青壮年，变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许大同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了。
四、
疫情出现多点爆发的反常现象，各地核酸检测不断检出新的感染者，并且很多是病毒的变种。有些封闭社区的无密接者，有时也出现被感染者，病毒太狡猾了，狡猾得防不胜防，好像地方病毒是凭空冒出来的。
人民的健康是最重要的事情，任何事情都要为疫情防控让路。酆玲重启电视剧拍摄的希望随着疫情的反复彻底破灭了！外国放开了，香港放开了，酆玲的小区却还是封闭得死死的，急死人！看着客户发来信息问电视剧什么时候上映，看到员工催要工资，而老公如今成了残疾人，怎么办？酆玲心急如焚！
她想不明白病毒怎么会反复出现？她一针疫苗没落下，却还要天天做检测，打了疫苗不起作用，现在还要求打第四针。每天都要带孩子去做检测，嗓子眼都被戳破了。她从心里恨死了疫情、恨死了病毒！是疫情让她十几年辛苦积攒的一点家底灰飞烟灭！
很多广告赞助商业因为疫情原因出现企业经营困难，见酆玲的电视剧没能在合同约定的时间杀青，便纷纷要求解除合同，鉴于疫情影响他们没有索赔违约金，但是要求退回已交的制作费。
客户在了解到许大同遭遇交通事故残疾后，表达同情的同时，表示赞助费可以延迟返还或扣除必要费用后返回。
客户做了让步，但是所有赞助费累计起来仍然是一笔大资金。酆玲非常为难！赞助费已经用于拍摄，拿什么返还给客户？电视剧不能如期播出，前期的所有支出就全部打了漂，怎么办？
酆玲只好跟赞助商解释、请求谅解。尽管多年的业务合作，酆玲与大部分客户之间建立了良好的商业友谊，但仍有少数客户坚持返回赞助费。
此时，酆玲已经没有任何资金可用，公司已经难以为继。从许大同的交通事故赔偿款中拿出一部分，结清了最后几名员工的工资，公司便宣告停业了。
银行的抵押贷款到期了，酆玲和许大同只剩下许大同的部分事故赔偿款，不够偿还贷款。酆玲急的寝食难安，还不上贷款，住房和办公室就要被拍卖。再过段时间还有用酆玲家的筒子楼抵押的贷款也要到期了，酆玲想到自己把父母也拖累了，心里难过的针扎一般，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许大同心疼的发现，一年的时间，酆玲苍老了许多，头上已经出现明显的白发。自己成了残疾人，只能着急而不能替她分担千斤的压力，隔着面罩，许大同默默流泪了。
一家人陷入巨大的无法逃脱的困境当中！
这天午饭的时候，许大同手机响了，酆玲拿起来递给许大同，是个陌生号码，许大同接听后，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许兄弟，我是被你救的那俩孩子的爸爸老傅啊，那次回来也没再去看望你，你多原谅多担待啊！”
许大同的嘴伤修复得不好，说话有些费劲，“不用客气的！事情过去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听说你出院了，我带孩子特意来给你道谢的！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不用了不用了！傅大哥你不要给孩子心理上留下负担，让孩子忘记这事吧！”
“那可不行，要让孩子知道他们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给的！我们来都来了，你就告诉我位置，不见到你，我们不会回去的！你不说我打听着也要到你家里感谢！”
许大同的话筒声音调得很大，酆玲也听见了电话的声音，她小声示意许大同，“让他们来吧！人家也是诚心！”
许大同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我住在富锦花园3栋3单元301。”
挂了电话，许大同说：“来干什么啊，已经给了咱二十万，也说得过去了，咱救人又不是图他感激的！”
酆玲说：“你为了救孩子，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他来看看你还不应该？这不是钱的事，是人讲不讲良心的事！你如果不出事，我不会分心，电视剧在疫情爆发前就差不多拍完，拍完了做后期就不会受疫情影响，电视剧说不定现在都上映了，咱能到这一步吗？”
许大同无言以对。
门铃响了，酆玲打开单元门，并打开房门。电梯上来，两个被救孩子和他们的爸爸妈妈，一家四口出现在电梯口。
酆玲把他们让进屋里。
孩子爸爸看到坐在轮椅上、戴着面罩的许大同，声音颤抖着说：“许兄弟，你受苦了啊！我和孩子妈感谢了！”说着，他们夫妻俩朝许大同深深鞠了一躬。接着，他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两个孩子说：“快跪下，谢谢许爸爸的救命之恩！”
肯定是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提前教孩子了，只见姐弟俩齐刷刷趴到地上，“咚咚咚”磕了仨头。站起身后又齐声对许大同叫了声“许爸爸！”
许大同感动的心里暖暖的，挣扎着坐直身子，挥挥手，“好孩子，快起来，不用这样不要这样！傅大哥，你这不是难为孩子吗？”
酆玲赶紧蹲下身子把孩子拉起来，半推半抱的把俩孩子放到沙发上，眼泪顺脸颊流下来，“快坐下孩子！”然后冲女儿说道：“星月，快拿你的零食给姐姐和哥哥吃！”
然后又拉着俩孩子的妈妈，往另一边的沙发上让座。
孩子的爸爸走到许大同身边，蹲下身子，手扶着许大同的半截腿，摇着头哽咽着说：“许兄弟，你的情分，我们老傅家会永远记着！”
两家人像一家人一样，无间的交谈着，许星月和两个被救的孩子好像很久就认识，很快就成了好伙伴，酆玲和孩子的妈妈也亲如姊妹的小声说着知心话。
寒暄了一会，孩子爸爸站起身，从兜里拿出一个银行卡递到许大同手里：“兄弟，你看看孩子们一起玩得多开心！以后咱就是一家人，我这是一张一你的名字开户的银行卡，卡里给你存了一千万，你收下！”
“一千万！”酆玲转过脸，吃惊的看着孩子爸爸。
“我不能收这个钱！傅大哥，我救孩子不是为钱，谁在那种情况下也会那样做！”许大同把银行卡往孩子爸爸手里塞。
“许兄弟，你一定得收下，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唉，你用一辈子的健康换了两个孩子，这点钱不多啊！”
酆玲被震惊了，心里激动的嘭嘭跳，道：“傅大哥，这么多钱，我们不能收！”
孩子爸爸把银行卡直接放到他旁边，许大同够不着的桌子上，“这钱是我们全家人的心意，你如果不收下，孩子的爷爷会亲自给你送过来，他年龄大了，要不就一起来了！我们是诚心诚意，你们也不要再客气了！”
听到这里，酆玲站起来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傅大哥，钱我们收下，咱一码归一码，救孩子的事，你上次在医院已经给我们钱了！您这钱是您救济我们的，我们也记着您的恩，实话跟您说，我们现在真的是遇到大困难了！您也是救了我们一家啊！我给您鞠一躬！谢谢您雪中送炭！”
酆玲说着，流着泪给孩子爸爸、孩子妈妈各鞠一躬，引得他们一起过来扶住酆玲。
原来，被救孩子的爸爸是徐州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他两代单传，他们夫妻俩生了这姐弟俩后，妻子因为身体不能再生育，对俩孩子视若心肝。特别是孩子爷爷听说这事，执意要来登门感谢，因身体不好没能来，便再三跟孩子爸爸说一定重金感谢。
上次到医院，他是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看了视频证据后，他才觉得二十万太少了。后来，他通过朋友了解到许大同和酆玲的困难情况后，便打算帮一把。除了这笔钱，酆玲名下的抵押给银行的沿街商业房和现在的住宅，他也安排财务到银行办理还贷解押手续。
他们两家人下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孩子爸爸傅总的财务打来电话说，在酆玲贷款银行存入了一笔与贷款等额的存款，酆玲可以凭身份证直接划款还贷。
酆玲听到这个消息，感动得泣不成声，“傅大哥，许大同救了俩孩子，您救了我们全家！您以德报恩，我们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