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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弼见他气的眼睛都红了,轻笑道,“刺杀朝廷命官,许练没那么大的胆子,你不如想想是谁授意的。”

薛琅喘着气,眼神极冷。

“是当今陛下。”

“不可能!”

薛琅几乎在他话音未落就反驳了回去,他神情如此笃定,看得谢承弼一怔,“不可能什么。”

薛琅瞳孔颤动,全身血液几乎倒流,手脚发冷,耳边嗡嗡作响。

闻景晔不可能下这样的令,他那样宠爱自己,甚至连玉玺都愿意分出来,再不济,再不济他对这具身体的痴迷做不得假。

怎么会,怎么会下这样的令。

他定定望着谢承弼,“你撒谎。”

谢承弼目光澄澈的对上他的视线,认真道,“云儿,我不会对你撒谎。”

漆黑的眼瞳倒映着自己的脸,薛琅渐渐反应过来——他是没了记忆的人,从醒来身边就只有薛琅,他不会,更没有必要骗自己,这对他并无好处。

薛琅的心遽然沉了下去。

如若闻景晔真对自己动了杀心,那他这些年的筹划全白费了,全都白费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是暗淡了些许,“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救了我们的人姓沈。”

薛琅眼神陡然变的惊疑不定,“沈云鹤?”

先前他骗谢承弼正是这人迫害二人坠落山崖,如今他们见了面,自己的谎言岂不是要被戳破了。

欣赏了会儿他略显慌张的神色,谢承弼这才慢悠悠道,“应该是吧。”

薛琅的神色隐约有些躲闪,“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谢承弼如他所愿地说了下去,“我未曾见到他,我醒来时偷听到人说话,只知他们姓沈,还听到他们说是陛下指使许练要你性命,之后我便将你救出去,若真是如此,那京中想必危险重重,我们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先前他告诉过谢承弼,对方一直镇守边境,因此他才带自己来这。

“你当真没见到沈云鹤?”

谢承弼摇摇头,故意问,“他怎么?”

“没……”薛琅道,“没什么,只是怕你与他起了冲突,这回他将我绑起来,想必是为了将我们送到京中好讨封赏,幸好你带我出来。”

“原来如此。”

薛琅轻轻松一口气。

余光一直注意着薛琅的谢承弼自然将他一切表情都看在眼底,心中不觉好笑。

“那我们如今去哪。”

薛琅沉默着,他抬起头,遥遥望着四周空旷的平野,半晌后妥协道,“先去边境吧。”

他身后的谢承弼弯起一个无声的笑,手中一拉缰绳,马儿再次跑了起来,薛琅受不住颠簸,按着他的手面色难看,“慢点。”

谢承弼扯了缰绳,薛琅仍旧嫌快,如此三四次后,马儿终于彻底慢了下来。远远的看,二人仿佛双人同骑,游山玩水来的。

自小在军营长大的谢承弼从未见过哪个男子能瘦弱成这样,连战马的颠簸都承受不住。

他的视线忽然被薛琅腰间轻微动荡的漆黑牌子吸引过去。

于是他转念一想,薛琅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瘦弱一些,倒也没什么。

腰间忽然被人扣住,薛琅低下头,见谢承弼正摸着那块漆黑的牌子。

“云儿,”薛琅听见谢承弼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的媳妇牌,你可要收好了。”

恍惚间薛琅听出那声音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他回过头,谢承弼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微微笑着,春风和煦。

错觉吧。

明晃晃的炙阳挂在天边,直射下来的光几乎将薛琅的肌肤晒伤,他用袖子将自己手遮的严严实实,额头渗出热汗,不多时,前方出现一队兵马,薛琅极力去看,有些紧张。

远远地,他听见那些人喊,“——小将军!”

原来是接谢承弼的。

塞外边境的地方自然没有京中锦衣玉食,进了门,两根胡杨木柱顶着房梁,屋内昏暗,光几乎照不进来,北端内壁旁堆砌着一个土坯垒筑的凉炕,另一侧放着取暖的灶,墙壁上挂着几张大小不一的弓,还有几个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头骨。一张木制的粗糙矮桌,两张矮凳,几乎不比当时大叔家好上多少。

薛琅面容姣好,含着春色的眼睛扫一眼就能把这间屋子打量个彻底,露出的肌肤在昏暗中隐隐发着荧光,明玉宝珠般的贵人,与这地方几乎格格不入。

此刻他神色微微扭曲,“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对,”谢承弼大步走过去,拍了拍炕上的被褥,大刀阔斧地坐下,笑道,“知道我们回来,还特意换了新的被子呢。”

被子确实是新的,只是从布料到棉絮没一处可取,在这整个灰扑扑的屋子里显得颜色格外鲜艳。

“我不住。”

他转身要走,刚到门口就被谢承弼拉住手腕,“离这里最近的镇子要快马跑一天才到,许练一个地方官都拿到了陛下的命令,镇子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人泄露你的踪迹,但在这里,我保证你的消息不会传回京中。”

薛琅默然不语。

照实说,闻景晔在他身边的年月不短,他不至于听信谢承弼的一面之词,可皇权是个多大的诱惑,闻景晔真的甘心将这份权势让给他?闻景晔曾在床笫之中千方百计刺探过他,让自己做他的皇后,住他的后宫。皇后之位,看似无上尊崇,可能管的那都是什么事?不过是宫中的一些琐碎破事罢了。后宫之人不得干政,他这样做难保不是想削弱自己手中权力。

何况自古以来,大楚就没有男人为后的先例,他跟了闻景晔,充在他后宫里,不过就是一无名无分见不得人的男宠尔。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不是相信谢承弼,他只是相信没人会愿意将唾手可得的皇权拱手他人。

见他似有动摇,谢承弼又为这份迟疑添了把柴火,“至多不过半年,等风声过去,我再送你回去。”

薛琅垂下头,“他若要杀我,我回去又能如何。”

一双厚实的臂膀从后面揽住他的脖颈,如此亲昵的姿势薛琅也已经在这些时日里很快适应了。

从悬崖下跑出来需要用到他,现在到了他的地盘,就更离不开他了。薛琅这么想着,伸手按住了他的小臂,隔着一圈圈绑起来的赤红布条摸到下面隆起的肌肉,道,“如此,日后便仰仗你了。”

“我自然护着你,”谢承弼神色讥冷,“你可是我的小媳妇呢。”

薛琅如他所愿的住了下来。

白日里谢承弼要去练兵,薛琅几乎见不到他人,只到了夜里能看见谢承弼赤着上膊,一身臭汗地回来冲澡,洗完还要抱着他睡觉,夜里打鼾磨牙吵得薛琅头疼,有时候半夜就会把人给踹下床。

军中清苦,寻常人都受不住,薛琅就更不行了,外面风沙很重,他也懒得出去吃土,时常窝在屋子里思索自己日后的出路。

过了几日,谢承弼踢掉鞋子上床抱他时,薛琅忽然按住他的手坐了起来,他一面将床上的沙子拍下去,一面道,“明日你还要去练兵吗?”

谢承弼撑着头,将薛琅的他牵过来抚摸,军中之糙砺,五指短粗,手上多被冷风吹出裂口,在冬季反复之时就越发难看,虎口因常握刀枪而留下厚厚的茧子。

在他的认知中,从未见过谁的手生的这样好看,五指纤长,平日里随意放在桌上都像幅美人图,指尖淡粉,如边境春日时沙丘下开了的野花花蕊,手背手心的肌肤白嫩,轻轻一掐就能留道印子在上面。

“要去。”

“我也想跟你一道去看看。”

谢承弼抬眼,“你?”

他有些迟疑,校场都是些糙汉子舞刀弄枪的,他要是去了,不小心伤到可怎么好。

“我只是看看。”

人也不能整日闷在屋子里,谢承弼见他面容有些瘦削,料到军中吃食欠佳,心中隐隐有些发闷,“那明日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我知道。”

谢承弼将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薛琅不动声色地抽了回去,然后背过他躺下。

先前觉得他是害羞,如今倒是看的清清楚楚,毕竟这人只是做戏,谢承弼从后面抱住他,在温软的脖颈中深吸一口气,“云儿,你好香。”

“都是一样的皂角。”

“不,”谢承弼固执道,“是你身上的体香。”

薛琅从未在自己身上闻到过什么味道,于是只当他是在放屁,阖上眼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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