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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越飞越高,眼底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却又黑乎乎得如临深渊。谢玉折本来想感谢柳闲带他上剑,但他现在自顾不暇,紧咬着牙连指尖都在用力,更不想对正在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柳闲说什么了。

把他的硬骨头和逞强尽收眼底,柳闲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话:“你还是怕高啊。”

而后一阵罡风直击谢玉折的膝盖,谢玉折猛地跌落,在慌乱即将坠地之际,仙剑又向下飞将他接住,让他恰到好处地坐了下来!

谢玉折头昏眼花,他微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紧抓着柳闲衣袖的手心已经湿了。

他惊魂未定地闭着眼,想告诉柳闲他很难受,但最终仰着头只滚了滚喉结。

他感觉自身在缓慢下落,剑身已经回到了离地很近的地方。柳闲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脊背,声音好听得像在唱摇篮曲,却不是阳间爱听的那种,他轻轻开口:“我没料到你会这么怕,是我有错……现在没事了。”

谢玉折半眯了眼很久,在深呼吸好几次最终确定自己不在高空中时,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再度看到柳闲递给他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柳闲盈盈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谢玉折刚受了刺激,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柳闲没说话,毫不犹豫地把糖葫芦扔了。

眼睁睁地看着柳闲随意的动作,谢玉折愣神问:“你不是说它很甜吗,为什么又扔掉了?”

那人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解的笑,他清越而残忍地反问:“再甜也没人吃,还会生虫变质,为什么要留着?”

“我……”

谢玉折的声音掩埋在风雪里,而那串糖葫芦还没落地就已在空中被凌厉的剑意逼成了飞烟,不剩半分颜色。

在同一柄剑上,柳闲惬意地晃着腿,谢玉折则正襟危坐,生怕自己掉了下去。好在离山洞的距离不算远,只沉默了少许,便已经来到了洞口处。

这是个晦暗逼仄的小山洞。冷汽渗进黑沉的石壁,流连地留下一抹湿。水流划过,又在快触及地面时,奇异地向上蒸发,由此循环往复。

眼前只有空落落的一片黑,完全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刚才那位酷似柳闲的人去了哪儿?难道他会换影遁地之术?

谢玉折转过头正想开口问,却看到柳闲微仰着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眼前高大的石壁。

他也顺着目光看去,只看到石壁上坑坑洼洼,其上有大段大段的陌生文字,鬼画桃符就像是用利爪抓出来的,他一个字都读不懂。

读不懂便不看了,柳闲若是能读懂,也并没有义务给他解释。

柳闲看了很久,他便等了很久。他听着耳边一滴滴水珠坠落,等数到第一百二十六颗,柳闲终于平淡地开了口:“前人在上面留下了进到墙内的方法。”

谢玉折问:“需要什么方法?”

柳闲指着石壁一处,滔滔不绝地念着:“只需要绝缨龙骨一根、岁寒蜈蚣十只、碎玉绿断草五株,再用蓬莱镇山石研磨成粉,以极恶之人的鲜血为引,用地府黄泉水浸泡十日,再撒到墙面上就好。”

“只需要。”谢玉折定定地重复了次这三个字。就算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听名字也知道这几样里没一个能轻松获得,其中某些是否存在还存疑。

不过再看了眼不着调的柳闲,他荒唐地生了一个想法:他好像有找到他们的能力。

于是他问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

“在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柳闲诚实地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听起来很珍贵,你有吗?”

柳闲摇了摇头。

“那你能找到这些东西吗?”

柳闲摇头。

谢玉折转身说: “那我们回去吧。”

柳闲仍旧摇了摇头,他浅淡地勾着唇角,并没有退步,只道:“稍等。”

而后他抬手覆上石壁,手背用力微凸起筋络,修长指节只轻轻向下一按!

轰隆隆!墙壁猛然坍塌破裂为石块,大块大块的玄石碰撞发出动地震天的巨响——

却又在落地之时隐入尘烟。

在一大片的光怪陆离之中,柳闲拂去了手上残灰,笑得轻蔑:“高人自然有高人的办法,虽然粗鲁,但是有用。”

石灰死死地粘在地上,不敢有半分扑腾,眼前就像从没出现过这块石壁一般,景象格外清晰,一条暖黄的光由缝隙逐步扩大,最后充斥了二人的视野。

花木葱茏,云雾缭绕,飞鸟穿梭,啼鸣不息。彩云梯浮上虹光月,三青鸟徜于桃林中,青山绿影,怪石嶙峋,大小玄石上皆浮着淡金色的古文字,似有规章,却又似无度。

好似入了九天真仙境,可谢玉折还没来得及被眼前美景震撼,突然无力地瘫软了骨节,他不知所措,只能强咬着牙继续走。

心间生出刺痛,像是爬满了啃食血肉的食人蚁。他越往前走,不适感就越明显,直到看向尽头,那里有一棵半蔫的小树。

只是一棵普通到没有光泽,叶片上已经生了薄灰的小树,为什么会让我难过?

衣衫本就半湿,可他心中好奇,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几近疯狂,漆黑的瞳孔里血色流转,难以按耐住狂跳的心脏,像着了魔一样步履不停!

他已经闻到了那棵树的香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等他终于要碰到那枚青翠欲滴的叶子时,有一柄小剑用力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他转头,看到柳闲抱臂而立,只露出个食指来操控他身旁的小剑,他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却满带着警告:“别碰它。

而后他才看到谢玉折眼底的猩红,皱眉问:“你中了魇?”

“……魇?”谢玉折嘶哑着找回了声音,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词。

“意志薄弱之人才容易中魇,我没想到你也是。只是让我更意想不到的是,你居然会被他吸引。”柳闲嘲弄地顿了顿声,不可思议道:“这棵树上的魇……是最弱小的。”

谢玉折茫然了:“可我总觉得他在叫我。”

闻言,柳闲快步走进抓住谢玉折的手臂,一贯懒散的声音变得急促:“你听到了别的声音?是谁?”

谢玉折感觉自己溺在深水中,所有声音都和泡影一样迷迷蒙蒙。他努力倾听,最终说:“我听到了。”

柳闲紧攥着他的手指骤然收紧,短而平整的指甲嵌进谢玉折的皮肉,可二人都浑然不觉。

他问:“听到了什么?”

谢玉折答得诚实:“我听到了你在笑,语气好差地说等人好烦。”

“……”

“那你还是别听了,我压根没说。”柳闲扯着嘴角冷静下来,一言难尽地扶了扶额,“还以为你醒了,没想到还梦着。”

居然会被弱魇影响这么久,主角心智,也不过尔尔嘛。

谢玉折坚定地摇了摇头:“可在来这之前,我也听见你的声音了。”

那时候他眼前突然一片黑,只有柳闲的声音在指示他方向,他跟着走,这才掉进了这个地方。

柳闲了然:“你知不知道魇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智,以你的潜意识为基础制造幻觉?不过我的确很讨厌等人,你的潜意识没说错。”

他怜悯又惋惜地长叹一声:“没想到短短几瞬你已经病入膏肓,这种事情在老人身上都很少见。”

柳闲怪异地嗤笑一声,仗着比谢玉折高了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高高束起的发顶:“也没看到白头发啊。”

人老了难免生白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永葆青春的好,好奇地看着未来要升仙的主角:“谢玉折,你想成仙吗?真仙能长生不老,长生不死,高高在上,俯瞰人间。”

“我不想。”

谢玉折答得极快,像是压根没思考似的,所以柳闲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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