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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千秋还在怀念:“小松变成了他小时候的模样,你也是。若不是这一次,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小时候会是这种模样。现在性格大变了啊。”

柳闲无所谓道:“我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怎么样了。”

别说千年之前了,他连自己这八年干了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听步千秋所说,应该只是平淡渡过了。

和步千秋一起走在田埂上,一路上都有人热情地给他们打招呼,柳闲才知道这位屠汉有多受欢迎,他好像已经非常完美地融入了村居生活,连说话的风格都和从前不同了。

步千秋拉着他和各路人打招呼,终于走到他卖肉的小摊上时,他塞给他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又咔咔地磨着砍肉刀:“我没想到你身体这么虚弱,治好眼睛竟然要用八年。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你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是给小花准备的传音石,你可以用它联系我。”

传音石?看着这块里头淡金色灵力流转的石头,柳闲不禁想起群青宴上突然大声在台上外放的、师兄塞给他的第一块传音石。

当年那玩意跟个劣质对讲机似的,可现在在他手里的这一块却明显经过细致打磨,润泽细腻,八年过后上修界的科技果然进步了不少,把他曾经想发明的小灵通都发明出来了。

步千秋告诉他:“如果你想要联系的人也有传音石,往石头左边注入一丝灵力,就能和他实时联络;往右边注入,就能给他写信或是录音留言,就和你那个世界的手机一样,很简单,你应该知道该怎么使用。”

柳闲说:“我没有灵力。”

“我知道。”看向小花时,“屠汉”饱经风霜的眼里里满是慈爱:“我早给你的传音石里装满了充足的灵力,一直用到它坏也不会缺。”

“姑娘你买肉吗?新鲜的猪肉猪肝猪排骨哟!”步千秋推开他:“一边玩去吧,我要赚钱了。”

“……谢谢你,夫子。”看着步千秋熟练的一整套吆喝,柳闲目瞪口呆地收下传音石,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用力。

直到走上街头,柳闲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

路上的人都叫他小花,有人送他包子,有人送他花,只是经过了酒楼的大门就有哥哥姐姐接他进去玩,于是他分文未花,已经左手夹着三根糖葫芦,脑袋戴大花环,坐在空位上,准备听人声情并茂地说书了。

若能无忧无虑,当人的确比当神仙好,这个人间真是幸福极了啊。只不过这群人都喜欢揉他的脸,他现在脸包子生疼。

他从糖水中看到了自己变小后的脸,又白嫩又红润,步千秋应该用他诡奇的术法帮他易容过,半点都看不出他其实是柳闲。遂更加放心,他已经舒舒服服地、做好了后半生就这样安逸养老的准备。

他的眼睛好像真的完全恢复了,额头上的红印也已经消去,从此他的一切都和正常人全无差别,只不过……当他刚想用小剑剥瓜子壳时,他召不出剑了。

无论他怎么做,心剑都再也不能被召出来,这怎么能行?

若无剑,毋宁死!

于是还没等到说书先生刚站上台,柳闲早已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赴往妖林之路。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一拍折扇,扯着嗓子说:“上回书我们说到,自三年前上修界几大宗合力成立檀宫后,这宫主大位便被那人握于手中,借此铲除异己,玩弄权术,弄得上修界民心惶惶,人人枕下藏刀……”

偌大的妖林里今日鸦雀无声,只有正中央湖泊旁立着的青年在苦恼:“我剑呢?”

屈腿坐在两个战战兢兢的长毛兽身旁,柳闲沮丧地拿起了新获得的传音石。这东西用起来一点都没有步千秋说的那么简单,石头里的灵力不属于他,他不能灵活操控,而且圆成个球的石头也压根没有左右之分,他找不到“左侧”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在生疏地捣鼓了半天之后,柳闲才终于引了丝灵力去到了正确的地方,打算和步千秋传音问问。

不过修仙界电话虽然难用,但接通的速度实在是快,对面冷冰冰地问他:“何人?”

“我啊。”

柳闲捡了根小木枝在地上划来划去,欲哭无泪地问:“夫子,您到底扎了我哪处大穴?人变小也就算了,我怎么连剑都召不出来了?”

“……”

对面迟迟不出声,似有什么硬物被折断的声音,伴随着的是某种生物的惨叫。

看来步千秋真的对屠汉的人设乐在其中,还真去杀猪了。

不过,传音石里的声音失好像了真,他听到步千秋的声音很怪,猪的惨叫也很怪,且那惨叫声戛然而止,若不是耳朵被刺得疼了下,柳闲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应该是妖林瘴气太浓,灵力受到影响,声音难以传播吧。

回想起刚才撕心裂肺的惨叫,想象到那边场面有多血腥多少儿不宜,再加之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剧烈嘈杂,整块石头都要爆炸了一般,柳闲惊恐地呲了呲牙:“夫子,你这猪杀得比杀人还恐怖。算了……这里信号不好,不打扰您忙了。”

他放下石头,不解地嘟囔着:“是不是安逸的日子过了太久,我把召剑的方式搞错了?”

于是他又转而面对两头凶神恶煞的妖兽说:

“你们对我下手狠一点,让我有危机感,潜力大爆发,说不定我就能行了。”

两只凶兽惴惴不安地颤抖着,连爪子都没离开地面半分。

柳闲本来以为,如今毫无战斗力的他连妖林最外层都进不去,没想到一路上他连半只凶兽的声音都没听见,就畅通无阻地进了正中央。所有凶兽都在躲他,就像他会把它们都剥皮抽筋似的,可他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我很可怕吗?”他捏了捏自己的脸,小声嘟囔道:“其实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这两只妖兽是腿太短跑得慢被他逮到的,它们可怜地呜咽着,提心吊胆地抬起手,又在看了眼他的脸色后放下。柳闲站起身,用小木枝戳了戳它们的膝盖窝,无辜地问:“你们一条腿就比小花高了,为什么要怕小花?”

“吼吼……”

见那两大只抖得都像在筛糠了,柳闲急忙弯唇甜笑,安抚道:“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召剑,只要召出来了,你们先前杀人放火掳小孩的事,我都一笔勾销,好不好?”

“吼吼?”

柳闲笑着点头,他摊开双手:“我不骗人,来吧。”

“吼。吼!”

两头庞然巨物的吼叫震得妖林大地抖动,异鸟惊慌地从树梢中窜出来,用力磨动尖牙的声音像在刺挠人的骨头,巨兽挥动着利爪,后腿一用力,猛的朝柳闲扑过来!

生死攸关之时,柳闲往后退半步,正默念着自己几百年前用剑时就不再需要的法咒,可还没念到一半——

“当心。”

视野突然被黑暗笼罩,紧闷得柳闲连气都喘不过来。口中的法咒被人骤然打断,还吃了当小孩的矮子亏,他又艰难又烦躁地抬头往上看了过去。

一句“你谁啊”卡在喉咙中,他手一僵,握着的小木枝悄无声息地掉进了泥地里。

人生果然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趁着上仙被掳走的机会,两头妖兽拔腿就跑,却又突然嗷嚎两声, 双双倒了地。

不想被泥沙呛喉,柳闲提前屏住了呼吸,可应该是被人刻意压制了, 两个大块头倒在血泊里时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更别提激起一点尘土了。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谢玉折。

八年之后他沉稳了很多,穿着一身矜贵的黑,头戴黑麒麟额带,马尾高束着银玉冠,腰上挂着个满月形的血沁白玉环,连脚踩的黑面靴履都绣着银线。

他剑眉微扬,鼻梁骨上有一颗小痣, 走起路来铃铛清响,不像悦耳的音,反倒像步步紧逼来催魂的铃。

仅看了这么一眼,柳闲就非常知好歹非常迅速地低下了头,他此刻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群妖兽看到他时的心情。

除了跑路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好了。”这人松开他。

好什么了?我剑还没召出来,这俩都被弄死了, 好什么了?

柳闲暗戳戳地白了他一眼。

来人的眉眼周正冷淡,手执的剑还在滴血, 他垂下眸,薄唇轻抿, 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

柳闲当机立断地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哇哇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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