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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和迟佑庭已经复合这么久,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仓皇地跑来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紧张是自欺欺人,但更多的还是隐秘的期盼。

他想知道迟佑庭会是什么反应。会开心,惊讶,还是不知所措。不管是哪一种都好,他只希望不要是觉得他多余。

他穿少了衣服,没想到这边比成江要冷得多,潮湿的冷气一个劲儿地往衣服里钻,他的羊绒大衣很快就被攻克了,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外面下起了雨,更添冷意。站定在公寓楼前时,连歧的身上已经勾了一层雾蒙蒙的轮廓,裸露的皮肤全都凉得彻底。

时隔多年来到这儿,上一次他被一辆警车带走,交了不少无厘头的罚金,如今雨下得猖狂,大概是不会有在外散步的邻居错认他是不法分子了,只是不知道迟佑庭还在不在。

门都在眼前了,连歧悬了一路的热血才渐渐冷却下来,惊觉自己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的仓促性,毫无计划,极有可能扑了个空。

要是迟佑庭不在,闹笑话倒是其次,就怕他来得了回不去,这么大的雨,他站在房檐底下都被溅了些水。

来都来了,总不能两手空空地打道回府,他扑空一次,没学会吃一堑长一智,但还明白一条道走到黑的道理。连歧自嘲地笑起来,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没多久,有女生用英文询问他:“嗨,你是?”

连歧一呆,以为自己记错了,正要确认门牌号,便听见另一人的说话声:“贝拉,你又乱碰我的东西。”

“你好。”一阵嘈杂声过去,那人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些,有些过于礼貌的疏离味道,“请问有什么事?”

事实上,连歧和迟佑庭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了,虽然网络通讯十分便利,但近距离地听到对方的声音还是不大一样。

连歧说不上来这算什么,只觉得经过电流的处理,迟佑庭的声音多了些低沉和沙哑,好像很随意,懒懒地应付着他这个不速之客,客气又不大上心,不及电话里的万分之一,但偏让他贪恋得紧,后悔起没拿手机录音。

沉默的时间太长,迟佑庭似乎是以为有人恶作剧,语气不大好地请他离开,用词还是规矩的,没有太多不含好意的内容,比起那位叫来警察的邻居要好得多,让连歧觉得,就算分手后他不请自来地敲了迟佑庭的门,迟佑庭也会打开门请他进去坐一坐。

这是迟佑庭的待客之道,是他身上恒久不变的内核。

他开始反省自己。如果早点死缠烂打地找迟佑庭就好了,或许他还不至于错过那么多。

他真羡慕二十岁的迟佑庭,大胆地谈论爱情,他没学到一点皮毛,连回过头来求和,好像也是凭仗着迟佑庭心软。

要真的说起来,他还是没有长进多少,每次都是迟佑庭飞回来找他。倒时差那么累,迟佑庭睡眠不好,应该让他来做的。

他知道迟佑庭心软,迟佑庭不舍得让他跑那么远,谅解他的繁忙和二十四小时待命,所以选择妥协自己。

可没有人不会期待。迟佑庭多包容他,也逃不过这个定律,不然不会说“我想见你”。

那是迟佑庭不小心流露出的真实想法,他自己可能毫无察觉,是了,人怎么会对心里一个长期盘踞的念头感到惊讶,是连歧太迟钝,现在才感知到,也像终于拿到了免死令牌,有了不做任何准备地跑过来的勇气,笃定门后的人不会推开他。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以后的更多次。

连歧还没有打开面前的这扇门,已经在预谋下一次的远道而来。

迟佑庭再次催促他。连歧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出奇的紧张,短短两个字都差点说劈叉:“佑庭。”

“……”

慢半拍的网络加载终于成功,迟佑庭呆呆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站在门口的人的样子,缓了好半天,才弹射似的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冷气涌进室内,冷热交替间,他先注意到了连歧冻得发红的鼻尖。于是见面的第一句话,他说的是:“连歧,你是不是又没有看我的消息,我让你注意身体了。”

他说的时候指责的语气更多些,和想象里的雀跃风马牛不相及,连歧脸上的笑意敛去,仿佛没想到他会先提这个,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哈出一口白雾,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我看到了……”

他的余光睨见了客厅里格外多的人,话音一顿,一下卡了壳,发觉自己好像来错了时间。

他们是在办派对吗?还是在一起玩游戏?反正都跟他无关,因为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中有的人出现在迟佑庭的那些合照中过,看得出关系不错,但他叫不上名字。

这个地方可能并不欢迎他。他又犯了自负的毛病,事实上是不该来的。

迟佑庭又问:“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连歧垂下眼,犹豫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先走?”

“……胡说什么。”迟佑庭把他拉进屋子,指腹摩挲过他带着湿气的头发,嗔怪似的,“也不让我去接你。”

“……一个惊喜。”连歧干笑了两声,察觉到那些人投过来的打量的视线,生出些无地自容的逃避感,“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因为你们……”

“一个沙龙,马上就结束了。”迟佑庭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反手带上了门,“不用管他们。我喜欢这个惊喜。”

毫不拖泥带水的几句话,利落地对连歧心里的犹疑斩草除根,他放下心来,跟着迟佑庭上楼,直到房门关紧,那些视线都依依不舍地跟在身后,没有太多恶意,纯粹是好奇,但还是让连歧有些不适。

没等他进一步发散思维,迟佑庭已经张开手臂抱紧了他,萨摩耶似的蹭着他的脸,深深地呼吸几下,嘟囔道:“我好想你……”

迟佑庭总是把情绪摆出来,他想连歧就会直接说,而连歧却不会,他不发一言,只不过是在多巴胺的支配下改签航班飞过来,回抱住了迟佑庭。他的鼻翼扇动两下,嗅到了迟佑庭身上的熟悉的皂角味,干燥而温暖,包裹起他。

他闭上眼,手指陷进迟佑庭毛躁的头发里,很慢而无声地填充着心里的思念。

抱不够一样,迟佑庭将他抵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手脚并用地抱着,低头吻下去。他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冰,嘴唇也是,被含在齿间吮咬,一点点变红、变湿,隐隐发烫,如交尾的鱼。

连歧搭上迟佑庭的腰,因感冒而堵塞的鼻腔里重重地挤出几声,感到喘不上来气,却也没有推开。房间里恒温运行的暖气不及迟佑庭的吻带给他的热意多,他魔怔似的缠上去,想汲取,想留下,想把迟佑庭捆在自己身边。

连歧很少外露情绪,但这一次他选择承认,他讨厌迟佑庭身边陌生的男女,他们像一张朦胧的网,拖起了他不在的、迟佑庭的六年,他贪心不足,试图回溯光阴,拦住那个想要放飞迟佑庭的自己。

他又不是救世主,凭什么不能自私一点。

“咚咚”两声敲门声,是贝拉在喊迟佑庭:“迟?”

迟佑庭还在吻,直到门外的动静变大了些,像是贝拉着急了,他才缓缓放开连歧。连歧睁开眼,有些湿的眼睫眨着,在眼里掀起一阵水似的光波,轻轻喘息。迟佑庭看着他,卸掉了撑起的力气,整个人倒进连歧的怀里,拱着他的肩,抱怨起来:“他们好烦。”

连歧失笑,安慰小孩儿一样劝他,在催命似的敲门声中,迟佑庭不情不愿地应答了一声,又回头亲他的脸:“等结束了我就回来。”

连歧说“好”。迟佑庭站起身,走出门外,听声音都知道他在发火,贝拉说他莫名其妙,还问他里面的人是谁……声音小去,连歧躺在沙发上,仔细端详着天花板上的浮雕画,过了片刻,他走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栏杆后面,看着楼下客厅里的人。

也许是观念不合,迟佑庭正和一个人激烈地对话着,两个人的语速都很快,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几分钟前还满脸不乐意、低声撒着娇的人,转瞬间就成了辩论中不退一步的模样,针锋相对毫不逊色,连歧远远瞧着,有些恍惚。

少年心未歇,迟佑庭是真的从来没变过,想来那时他放开了迟佑庭,到底还是做对了选择。幸亏他还足够清醒,没有真的在自私的念头下酿成大祸。

不过是缺失了几年,在漫长的人生里简直不足为提。他到底在闷闷不乐些什么。

连歧放轻脚步,回到房间里,看了一圈里面的陈设,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便竭力想要记下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因为迟佑庭是不会变的,这几年他大概一直这么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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