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庸(2 / 2)

那天,依旧是辗转难眠的一晚,龙港的夜,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屋子,将我的思绪一缕一缕地抽出,一轮玉盘悬浮于波光粼粼的海面,都说月是故乡明,而樊富强之于我的情感,竟逐渐超越了我的亲生父母。从床上惊起,汗渍浸湿了枕巾,我清醒了许久,决定对他说出这一切。

换上衣裳,走出门,此时是凌晨四点多,外面还有些微凉,我在基站走廊中趿拉着拖鞋行走,路过的一扇半开着的门,其中传来的鸣泣声,成为了我贯彻至今的梦魇。

“虹国基站……正圈养着……成千上万的“wave”……头上生着犄角……凶面獠牙的恶魔……那次意外……被我放出的……只是虹国“宠物”的万分之一……爸爸妈妈……也是他们的人……”

我的头重重的磕在扶手上,打断了我的思考,

“没事吧姑娘?”

牛头人的声音传过来,我才发觉板车已经踏上了崎岖而颠簸的山路,

“没事,谢谢,我们还有多久到。”

此话问出,我有些迷惘,我为什么会想去那古木村,那里又有什么呢?只是源于好奇和自己随性的意愿,这便是弗林这片土地之于我的影响罢。

“和我讲讲古木村好吗?那里有什么?”

我朝他问道,板车的轮子轧过潮湿的石阶,时不时甩起一些水花,此时已至正午,强烈炙烤着大地的太阳却无法穿透遮云蔽日的参木树林,只有些许的丁达尔效应产生的光柱偷偷照入,给丛林中的水蒸气打上了七彩的颜色,

“古木村啊,弗林最老的村落,也是历史遗留产物保持最完整的文化村,最著名的便是村正中央的一颗参天古树,千万年来枝繁叶茂,关于它,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我们世世代代供奉的自然之灵便栖息在那树里面,由于神圣灵气的存在,枝叶未曾枯萎过,接受我们诚心的祈祷,神灵们将树根深深扎埋于泥土中,汲取其中大多来自于溪水的养分,化为自由的祝福,播撒给每一个尊敬信奉自然之灵的公民。那种祝福会使祈者获得坚毅,诚实,勇敢,自由的心境,民众的自律和随性交融得游刃有余,这也是为什么弗林被称为“自由之都”,前几年的这里,甚至不需要规定和法律……”

牛头人的脸上难得划过一抹幸福的笑容,但只有一瞬,正如他强调的,“前几年”与“这几年”的不同。

“说起我们的领袖,是狮子一脉相承的皇族世家,三年前的灾变,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诡异的流星飒沓,触怒了沉睡的自然之灵,霎时间天昏地暗,山崩和泥石流顷刻将我们的家园吞噬,很多民众没来得及避难所以……我觉得不全是王的责任吧,可他貌似主动辞去了官职,新上位的是本为大臣的豺狼,他们的责任感远不如狮子那样浓重,不但没有帮扶我们进行灾后重建,而且,好像同那些凶残的侵略者,有利益关系,为了给那些人类提供水源,连普通民众饮溪水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啊……”

“就没想过反抗这一切么……”

我问道。

“哎,没办法,神灵都站在王那边,不论是贤王或暴君。”

牛头人艰难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就在这时,我脑海中一股电流猛地穿过,

“你们现在喝什么?”

“政府统一添设的饮用水渠,我将它们看做新的神灵恩赐。”

“是乾……”

我阴沉地道,那些肮脏的手段已经用到弗林身上了,

“别喝那个了,那些水有问题,还是饮溪水……”

“不行,如果遭发现会被抓起来,这是违抗王与神灵的期许,会遭报应,我们弗林人虽自由,但没法做背离信仰的事,再说……”

牛头人加快了脚步,

“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姑娘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怔住,是,可能一直以来的不顾一切,也是抛开了父母亲族之于我的后顾之忧罢。

眼色一冷,话虽如此,我依旧坚信,一向崇尚森林山水般不羁,生活于最后一片净土的弗林民众,不该变得这样务实而庸俗。还是那句话,这与虹国的“乾”,绝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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